她随手将女诫翻开一页,目光却涣散起来。 一朝重回七年前,她由刚开始的踌躇满志慢慢变得茫然起来。 时间过得太久,若不是父皇的这一道赐婚旨意传来,她早就快忘了这一年发生的一切。 幸好这些天,她努力回想,终于慢慢记起部分往事。 前世父皇赐婚时,她对沈宥的爱意正浓,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慰。她甚至不顾皇室的体面和尊严,闯进前朝大殿,长跪三天三夜不起,仗着父皇的疼爱和不忍,公然违抗了皇权父命。 直到她和沈宥成婚的第二年,她回宫陪母后闲聊家常,才听说当初曾指婚给她的探花郎死在了回京述职的路上。 如今命运弄人,她再次站在了同样的选择面前。 一边是背叛天家、成为宣王走狗的前世怨偶,一边是离京上任没几年就病逝的短命鬼,她毫不犹豫就接受了这个新的便宜夫君。 凭她对沈宥的了解,而今他应该还困在英国公府的朱墙之下,因着庶长子的身份而四面楚歌。 没了她这个公主为他撑腰,这一时半会他应当还翻不起风浪。 而宋徽元此时也不知身处何地,她渐渐便没了头绪。 * 宋卿卿虽得了半月的清静,但到底还是闲不下来。 她平日里最爱看的话本都被如月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她整整在琼华宫里找了三日都遍寻不得。无奈之下,她又撺掇玉芙悄悄帮她打探宫外的新鲜事。 传言京都城的茶楼里正兴起一种名为打马吊的游戏,宋卿卿立即来了几分兴趣。 马吊牌分为文钱、十字、万字和索字这四种花色,往往需由四人参加。每个人开场取出十三张牌,庄家则拿十四张牌。从庄家开始,每人轮流出牌摸牌,直至一人能将手中牌都码顺为赢。 宋卿卿掏出了自己的小金库,又对如月和其他两个小侍女威逼利诱,最终聚齐了一桌人。 “胡了!” 玉芙将牌往雕花木桌上一推,洋洋自得地朝剩下三人伸出了手。其他二人给钱给得利索,等轮到宋卿卿时,她看了眼自己已空无一物的荷包,丧气地将桌上的马吊牌胡乱抹作一团。 “不玩了!我再也不玩了!” 自从前几日四人凑在一起,其他三人全都有输有赢,只有她——宋卿卿,成为桌上唯一的散财娘子。 “我这几天的运气也太背了吧!” “公主。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还想赖账。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玉芙言之凿凿,宋卿卿闻弦歌而知雅意,只能闷哼一声,乖乖从妆奁中取出一只宝蓝点翠珠钗。 “这只钗子你们拿到宫外能换不少钱,应该能将我欠下的债都还清了吧?” 玉芙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盯着这只珠钗,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奴婢就知道您最大方了!” 宋卿卿彻底放弃了这项游戏,又在琼华宫里数着日子过了几天。直到太医将太子妃怀孕的消息传回宫中,她终于再次寻到机会出宫。 * 余稚适才刚出宫门,还未坐上撵轿,隔着老远便看到玉芙神色匆匆在宫道上打着转。 于是,太子妃的玉撵从皇后的寝殿刚抬出便调转了个方向,一路轻摇慢晃,停在了琼华宫前。 宋卿卿手持着玉兰翠鸟缂丝扇,身着织锦攒朱的绯色罗裙,早早地等在宫门口。 余稚素手轻轻伸出车帘,露出一截皎白的皓腕。待她看清宫前等候的一行人,倏尔嫣然一笑。 两人相携进了门,待如月和侍女们鱼贯而出,她这才悄声冲宋卿卿问道:“说吧,要我来你这儿有何事?” 宋卿卿接过玉芙藏在秀帕里的一包药粉,朝余稚眨了眨眼。 * 午后,如月被传唤入内。 琼华宫的寝殿以楠木作梁,珍珠为帘。一张紫檀嵌玉屏风将一方天地隔开。 余稚正端坐在山水纹雕梅香几旁,满屋都是一股清透的茶香。 宋卿卿将桌上的一盏素茶端起,恭恭敬敬地向如月行礼。 “嬷嬷,再过半个月我便要嫁人了。这些日子里我养着伤,也思量了许多。过去我骄纵任性惯了,常常失了体统。但幸得嬷嬷往日对我的谆谆教诲,才让我幡然醒悟。我和皇嫂思来想去,都觉得应当敬您这杯茶。等我日后开了公主府,还望嬷嬷能继续帮我好好料理府中一应事物。” 她目色清明,一副端方作派。但如月深知这其中必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