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诚惶诚恐,“奴婢素雪,叩见太子殿下。”
龙岩面色如常,冷得像这冬夜,目光淡淡扫去,“名字倒是应景儿,从此便到里头做些洒扫的事吧,冯术,派人教导着。”
便在她身边留个能说话的人吧,省得她郁郁而死,平添晦气,龙岩心里想着,转身进殿。
“是。”冯内侍眉眼带笑,斜睨着素雪,想是会错了意。
会错意的,不止冯内侍一个,江溪也以为,龙岩打了这小丫头的主意,心里暗骂龙岩前日还在义正言辞说自己轻浮,今日便瞧上了宫里的侍婢,又迫不及待要了人家。
另一则,她也高兴,想是从此再不必自己暖床了。
江溪正暗自思量之时,听到里头一声低吼,“进来!”
冯内侍忙向素雪使眼色,素雪将握在手中的小半拉峨眉糕囫囵咽下去,又忙忙的起身进了殿内。
“出去!”不过片刻,又听里头一声失了耐心的低吼,素雪低着头委屈巴巴的退了出来。
冯内侍这才反应过来,朝江溪招手。
“哎——”江溪在心里长叹一声,原以为自己的苦日子到头了。
龙岩坐在圈椅上,目光冷冷的看着江溪诺诺挪进来,“孤身边添了人,你便可以躲懒了?”
“奴婢不敢。”江溪熟练的跪在龙岩身侧,熟练的举起烛台。
“不必。”龙岩声如寒冰,听不出起伏,“今日除夕,孤,不想读书。”
江溪也不问,只等着吩咐。
又轻手轻脚放下烛台,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日子久了,江溪已大概知晓龙岩的习惯。
冯内侍一脸谄媚的上前,“今儿是除夕,殿下是该歇歇,咱们宫里也有外头献的舞姬,只是殿下一直搁置着,不闻不问,不如,今儿就叫她们为殿下一舞。”
龙岩抬手制止。
“那……”冯内侍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叫这面冷心冷的太子殿下一乐。
“孤想听故事。”龙岩撑着下巴,无视冯内侍的殷勤,眼皮慵懒的抬起,睨视着江溪。“便讲一讲你幼时的事吧。”
“昭国内宫之事,奴婢已毫无遗漏讲与太子殿下,绝无隐瞒。”江溪暗骂心中,龙岩当真无半分怜悯之心,偏要在这节里,戳她这个昭国质子的伤疤。
“孤听过内宫之事,却未听过你——这个公主幼时之事,你便讲来与孤逗乐。”龙岩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
江溪恨得咬牙,却只敢低着头,“如此喜庆的日子,殿下为何要听奴婢那些幼年糗事?”
她在底下偷偷的捏了捏拳头,却未逃过龙岩的眼睛。
“孤偏要听。”龙岩依旧慵懒得撑着下巴,拈起茶盅轻呷一口,嘴角的笑意更深。
想要嘲笑,便笑个够吧。
江溪讲起自己幼年所受屈辱,像是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
说起自己发了高热,只能去容妃宫中,求得往太医署取药的资格,作为公主,她自己也觉得可笑,却也只能捧着贯耳瓶,任皇子与公主将箭矢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扔在她身上,才能换容妃松口。
所以她入太医署,还要额外再求一份治疗擦伤的药。
说到此处,她与龙岩一同笑了。
“原来,你为保命不要自尊,是自小养出的习性。”
龙岩毫不意外的嘲笑,却在江溪垂下头去整理裙边以掩饰自己的悲郁时,默默注视着,眼里有了从未有过的东西。
冯内侍终在三番五次自作聪明的点了素雪奉茶兼伺候笔墨,又被龙岩嫌恶的喝退之时,才明白了龙岩的真正用意。
除却洒扫屋舍外,再派给素雪的差事,便是与江溪一道做事。
说来,太子殿下还是顾及着昭国的颜面。
年后便是圣上的万寿节,还真是马不停蹄的热闹。
各国使臣携了厚礼入越宫贺寿,自然也有昭国使臣。
弱国无外交,昭国无人愿意做这看人脸色的使臣,唯丞相黎橙自告奋勇。
自江溪入宫,他也只远远看过一眼。
宴席前,圣上特意交代,要龙岩带江溪随侍。
龙岩自然知道父皇的意思,他时时刻刻都想展示强国的力量。
龙岩也自然不愿,牺牲一女子以凸显越国威严。
只是皇命难违。
江溪跪在地上,紧紧拽着龙岩衣角,近乎哀求,“太子殿下如何羞辱,奴婢都认!只求殿下在今日为我母国留最后一点尊严!奴婢愿一生为殿下驱使,绝无怨言!”
龙岩俯视着江溪,看她眼角似流不尽的泪,却又目视前方,怔怔道:“这个样子如何面圣,去洗把脸,收拾妥当,随孤去。”
龙岩亦有不忍,但今日是父皇寿宴,为一女子违拗,为子为臣他都不能。
任江溪在身侧一声一声重重叩头,龙岩也只是叫人将她拉开,冷冷道:“别再挣扎,伤了自个儿,也只会叫人看见一个残缺的公主。”
江溪还是去了。
在寿宴上,圣上眉飞色舞,郑重向众人介绍一个侍女,听起来像这侍女得了天大的恩典。
在座的尽是各国的使臣与皇子公主,唯江溪一个,没有用宴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