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叩门扉的声音从月辉耳畔传来,她此时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蹄里的厚书借由双翼的支撑平铺在眼前。
至于那叩门声,它的轻柔并非其主人刻意为之,而是出于一种虚弱——那只蹄子根本无法发出其他更有力的声音。
是达芬奇教授。月辉并没有深究其他细节,诸如自己为什么会没有前因后果的躺在这里;为什么自己只有视觉与听觉,其他感觉却像根本不存在一般;以及那本书,月辉只知道自己在看书,却不知道那书上写着什么,仿佛如果教授没有叩门,翻翻书页就是她全部的目的了。
月辉明白了,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可它曾经切切实实发生过,如今如同昨日幽灵般重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尤其是关于教授的梦。
“教教授?请进。”月辉调整好情绪,她双翼顺着肩胛向后敛起,右蹄匆忙合上书本,期待着门后的那张面庞。
明明是昨日重现,却像是久别重逢。
望着那张意料之中的沧桑面庞和那身一成不变的实验室大褂,少女心中酝酿着万语千言,她绛唇微启,刚刚卷起的舌头还是将未发出的音节逮回了喉咙。
月辉最终没有先于教授开口。
“生日快乐,小月亮。”
轮椅上的雄驹蹙起眉头,相比于他清泉般的目光,他的声音实在是有些浑浊。此时他正忍受着恶疾带来的透体剧痛,胸部反常的起伏证明了这一点。
“对了,放假前几周教授您和莫比乌斯博士为什么没有来上课呢?”
虽说月辉也才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过比起过生日,她更关心的还是教授的状况。
“军方需要一种可以终结这场战争的武器,我不能给你透露太多,对了,女佣说你的爸妈”
“我讨厌他们,教授,他们顽固,死板,他们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他们想让我走他们的路然后成为舆论的控制者,报纸,电台,总之是一切可以影响民众思维的用那些工具为我们的穷兵黩武开脱,为我们的暴行”
月辉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让自己的话语更像是陈述而非埋怨,不过越来越快的语速还是出卖了她的想法。
“科学也是如此,我们只是想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想想看无限使用的能源会带来什么?军方想到的是用它来屠杀,就像在天平的另一端加上砝码一样扭转战局。”
达芬奇说着,一袋橘子在他的魔法操控下颤巍巍落在了桌子上,他捡起从袋子中滚落的一只橘子,若有所思地将它攥在蹄里。
“对了小月亮,能把那本书拿开吗?”
达芬奇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那本厚书自始至终都反常地压在少女的左臂上。
逡巡片刻,月辉还是将书拨到一旁,在她左臂上的是一圈歪歪扭扭的血痂。
“不小心用刀子划的。”少女搪塞道,她反复抚摸着书脊,像是在打着腹稿。
“你想把这当做鞭笞和对自己的惩罚?你在干什么,苦修吗?你以为一种痛苦可以掩盖另一种痛苦吗?”
老马剧烈咳嗽起来,他挽起袖口将咳出的血块擦在了蹄腕内侧。
“可是我好孤独教授”
年仅十五岁的月辉承受了太多她本不应该承受的压力,没有父母的经济支持她只能靠着教授的帮助和学院的奖学金交付学费,面对着一群大她四五岁的同学她又完全收获不到正常小马应有的友谊。
“天才是孤独的,总是。”教授轻抚月辉的鬃毛,他的声音同样轻柔到近乎窒息。
达芬奇终身未娶,对他而言他早已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科学。
“记得你的论文吗小月亮,焚风理论。几天前我和博士让一只精灵飞蝇冻结在了时间之中,外界时间度过了两小时,而空泡内的时间只度过了一毫秒,我不希望军方知道这个实验,也许他们会将时间停止交给那个疯子将军研究成黑魔法。这是我和博士的实验笔记,我希望你能保管好它,还有,这是我实验室的钥匙,作为生日礼物的话希望你不要嫌弃它太寒酸。”
“你值得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孩子。”达芬奇的咳嗽愈发猛烈,这回他蹄里的笔记封面沾上了一滩红油漆似的血渍。
“那你呢教授,你的未来”
月辉哽咽起来,她下意识抱住了轮椅上的老马,但当她望着教授的眼眸时她突然明白了一切。那瞳孔里倒映着的正是她自己的身影。
我的未来,就在我的面前。教授不语,他浅笑着,双眼此般诉说。
“爸”
少女的声音刺入达芬奇的心房,他一时不知所措,不过接下来,就像无数父亲会做的那样,他那双并不坚实的臂膀紧紧抱住了月辉,在那一刻,他们如同伫立海岸的雕塑,任由风吹浪打,孤独地久天长。
实验室不停下来,快停下来!月辉猛然将达芬奇推开,她知道这是梦,她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随着达芬奇的身影烟消云散,月辉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她惊恐地望着眼前突兀出现的实验室,可就当她要冲进门的一刹那,一股排山倒海的热浪却将她如同树叶般吹飞出去。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