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金粟确认自家小姐无恙,方才颤着嗓子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眼见起了风,担心薛皎皎受寒,她便让薛曜去马车上取雪帽,刚在园子门口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就远远听见有人在喊陈家小姐的狗疯了,冲进了暖阁,想到薛皎皎正在里面下棋,她立即告知了薛曜,幸而薛曜手脚快,危急时刻堪堪赶上了。
尽管有惊无险,她还是吓得够呛,倘若小姐被那发疯的狗咬上一口,哪里还活得成。
薛皎皎已经平复下来,捏了捏金粟的脸颊,安慰道:“多亏了你们俩,我才能好好在这里。”
若非金粟忽而起意去找园子外面的薛曜拿雪帽,恰好在那个当口得知疯犬闯进了暖阁,又立即告知薛曜此事,让他能够及时赶到,她大概怎么都躲不过去了。
祁云绣又是后怕又是惭愧,“今日累你受惊,实在过意不去,万幸你家护卫及时出现,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好友担心的同时,她也顾虑酿成祸事,主人家难辞其咎。
从前只觉薛皎皎身边那冷面护卫长得虽俊,身上有着与帝都一众世家公子殊为迥异的凛冽气质,但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身手如此利落,比她家那群半天逮不住疯犬的奴仆好用多了。
事件得已落幕,休息了会儿,薛皎皎也没了赏花的兴致,便向主人请辞。
祁云绣让丫鬟取来两支开得极盛的红梅,说道:“方才从园子里摘的,皎皎且带回去插着玩吧。”
薛皎皎忙笑着让金粟收了。
祁云绣起身相送,走到门口时,金粟展开手里的貂裘和雪帽,仔细为薛皎皎穿戴上。
刚从烧着炭炉的屋子里出来,被冷风吹得打寒颤的祁云绣瞥见这不经意的举动,转头瞧了眼自家木头似的丫鬟,暗暗告诫自己做人不能太攀比。
叹息完就看到守在院门边挺拔如劲松的少年,心中又生感慨,无论外貌还是气势都优越得不像个奴才,侍主又格外用心,一个两个皆是如此,莫非薛家人有什么特别的调教方法?
出了园子,薛皎皎辞别道:“改日再来与你下棋,莫要嫌我叨扰才好。”
想起今日那盘棋,即将分出胜负的当口,被意外给搅和了,祁云绣不免惋惜,难得与薛皎皎对弈能赢一回,连忙笑道:“怎么会呢,有你作陪,我高兴都来不及。”
两人年龄相仿,喜好也差不多,平日常聚在一处,比起别人,祁云绣对她自然而然多了几分亲昵。
薛皎皎拢了拢身上的裘衣,临别道:“大冷天的没什么消遣,不如与你对弈有趣,少不得以后还与你作陪。”
祁云绣自是高兴应下。
绣着青翠竹叶的杏黄裙自屋子里迈出来时,守在门边等候的薛曜便注意到了,琥珀瞳眸流光隐现。
少女面色恬淡平和,方才的惊险与意外丝毫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看着杏黄裙裾随风自眼前拂过,薛曜垂下打量的眸子,迈步跟随在后。
告别了祁家人,往马车停放处走的路上,薛皎皎转头瞥向自家护卫,看到他空荡荡的发髻,想起暖阁里刺中疯犬的那根木簪,定是当时寻不到趁手物件,情急之下拔了束发簪当利器用,于是说道:“改日送你一支更好的。”
发簪这种贴身佩戴之物,恋人间通常互相赠送用来传情。
即便明知薛皎皎并非此意,薛曜心中仍旧一动,那双蕴含玄妙特质的琥珀金瞳翛然流转,看向主人时仿佛携带了阳光的热度。
“谢少主子赏赐。”
金粟暗自皱眉,薛曜一向知道分寸,竟然也不推辞,踌躇再三,想到两人从朔风一路逃亡的情分,非寻常人可比,即便觉得不合时宜,她还是忍住了劝阻的念头。
这事只要不说出去,也就他们三人知道,便随了小姐的意吧。
祁云绣送完客人,来到书房便听见她爹在里面跟同僚发牢骚。
“薛将军身故后,朝堂上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个个只知屈意求和,朔风城至今仍被铁弗占据,北关咽喉重地被扼在他人之手,大昱立国至今,尚未见这等奇耻大辱。”
祁云绣不由叹气,这些话隔段时间就会听她爹念叨一遍,每次提及都难掩沉痛,可惜她爹是个文官,又上了年纪,不然她还真担心这把老骨头会生出投笔从戎的志向来。
书房里的几位客人皆是御史台同僚,进御史台任职的多是清望之流,闻言纷纷附和,各自抒发不满。
“早些年薛将军尚在时,虽亦有不少人主和,却远不至如今这般,倘若薛将军没出事,哪由得蛮夷之辈窃据朔风数年,可怜城中百姓,沦落在异族人鼻息下残喘求生。”
出言之人叹息连连,颇为不忿。
“说这些又有何益,陛下人至中年,早已不似从前了,越发地优柔寡断……”
“中丞慎言。”前面的话尚且是不满时局发发牢骚,后面就越说越危险了,立即有同僚适时提醒。
“罢了,难得佳宴,提这些做什么。”御史中丞无奈摇头,转移了话题。
几人宴席过后,移步书房小聚,兴头上来没忍住,说了许多在别处没法说的话,眼下尽兴了,时辰也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