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客人们离开,祁云绣方才携侍女进去,想起刚刚听到的对话,忍不住抱怨道:“爹,你一个御史大夫,老管武将们打不打仗的事做什么。”
连不关注时政的她都知道,当今重文抑武,即便七年前被铁弗夺走了朔风城,朝廷依旧一味苟安,也就她爹的御史台里有几道不同的声音,奈何太过微弱,轻易便被太平歌舞淹没,压根无人在意。
身为有名的硬骨头,文武百官就没祁谦不敢弹劾的,早年谏诤敢言的名声就传遍朝野,天子都拿他没办法,如今年纪大了,依旧一如既往,近几年在朝廷日益疲软的对外策略下,越发忧愤起来,恐他晚年遭祸,祁云绣免不了劝说两句。
祁谦耿直却不迂腐,家庭氛围宽松,对女儿的话即便不认同,也不会以为忤逆,摇头叹道:“御史台为天子耳目之司,监国政之弊,察百官之失,行肃纲正纪之责,天子耳目不及之处,为人臣者,自当谏之诤之,朝堂上已是诺诺者众,我又怎可与之为伍。”
祁云绣暗自无奈,话诚然不错,但再怎么振聋发聩,又如何叫得醒一心装睡的人?知晓自家老爹脾气,劝来劝去白费力气,祁云绣只得作罢。
想起今日发生的意外,祁谦询问道:“各家女眷,都安抚好了?”
祁云绣点了点头,“大夫瞧过了,除了受到点惊吓,没什么大碍,休息了会儿,便各自回府了。”
说到这里不免生气,差点闹出人命,劳顿一堆人忙上忙下,陈大小姐不说多愧疚,反而因为爱犬没了在那里摆起了脸色,因嫌这大小姐麻烦,祁云绣压根没给她递帖子,她是蹭别人帖子来的,想到这里更气了。
祁谦放下心来,因今日一场虚惊,他破例每家来客都送去一枝新折的梅花,若在平常可舍不得动这些宝贝。
过了会儿,他又问道:“薛家那孩子没事吧?”
“不仅没事,还有余力安抚吓坏的丫鬟,今日多亏了她。”
祁云绣补充了些家仆没讲全的细节。
“当时可吓人了,大家乱成一团,陆中丞家的姑娘腿软跌在地上起不来,若不是薛姑娘将那疯犬吸引过去,没准陆姑娘就遭殃了。”
将事情始末梳理一遍之后,祁云绣暗自叹了声,到底是经过事的人,换作自己单独应对疯犬,可做不到那般镇定,薛皎皎看起来荏弱,却坚持周旋了许久,若非如此,其他人也不会那么顺利跑出暖阁。
听完后祁谦越发惋惜不已,当年朔风骤发哗变,北方难民如潮,乱象丛生之下,十岁的孩子纵有忠仆相护,一路混迹流民中辗转将军报送至盛安,实非寻常人能做到,此等心智若是个男子,薛家军说不定还有希望。
马车从祁府离开,吱呀碾过青石板,晃过纵横绵长的街道,缓缓在敦义坊方府门前停下。
薛皎皎下了车,往院中走的路上,迎面遇见方家大公子,于是停下脚步,欠身施礼。
方少甫从廊下走来,含笑望向她,“表妹回来了。”
“宴饮过后,无事便回了,表兄这是刚下学?”
薛皎皎的母亲与方老爷是姨表兄妹,故而攀扯起来两人也是表兄妹。
方少甫前不久刚入了太学,虽是托人打点才得到的名额,仍旧让其母吴氏分外得意,趁着难得的黄道吉日,一大早便带着女儿方琼枝去崇圣寺还愿,顺便为女儿求姻缘,让一双儿女都得偿所愿。
方少甫从袖中取出一物,“今日下学后在街上瞧见的,想着表妹平日里喜欢这些小玩意,就买了回来。”
薛皎皎看着那串制作精巧的九连环,问道:“琼枝姐姐也有吗?”
方少甫摇头,“她一向不喜欢这些。”
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家妹子喜欢的是胭脂水粉,珠宝首饰,那种女儿家的东西他可不会挑。
见他没听出言外之意,薛皎皎伸手接过九连环,微笑着说:“多谢表兄。”
跟随在后的薛曜远远瞧见方少甫就暗自不悦,八卦锁九连环这种小玩意薛皎皎九岁时闭着眼睛都能拆,他却拿来献宝,压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偏偏自己浑然不觉,有事没事就来献殷勤。
回到房间里,薛皎皎随手将九连环放在一旁,心里只觉麻烦,收了东西便须回赠,如今年纪渐长,不比小时候,来往无甚顾忌,寄人篱下,回赠礼物不仅得合宜,还须避免吴氏多想,给她送东西没给方琼枝送东西,又会惹得方琼枝不满,于她实在是不必要的麻烦。
金粟服侍她换了衣裳,说道:“小姐今日的药还没喝,我去厨房瞧瞧。”
薛皎皎这阵子犯咳疾,已经连续喝了几日的药,闻言恹恹捧着手炉,不甚在意,“别忙活了,一日不喝也没什么。”
身边仆从除了薛曜是她从朔风带来的,其余都是方家人,与她终究隔了一层,唯有金粟待她是真心实意亲近,日常起居照顾得十分用心。
“那怎么行,小姐咳嗽刚好,还得再喝两日才稳妥。”金粟说完匆匆去了厨房。
薛皎皎只得随了她,自顾去了书案边,拾起摆放在上面的法华经。
傍晚吴氏带着女儿从崇圣寺回来,一进门就喜滋滋与人说今日求了个上上签,怕是好事将近,众人见她高兴,便顺着她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