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就走在前面,家将跟随在后。
就算是跟着进入了从未见过的金属盒子里,门合上关严实,运着他们往上升。
他也没有分心去惊讶或惶恐,只是垂着眼沉默地站在她的侧后方,一如之前的近千年那样。
廉子芩带着家将坐电梯,先是来到她位于三楼的卧房,又通过三层的楼梯进入了四层的药房。
廉子芩往屋里上首一架可躺睡、可端坐,也能盘坐的床榻一指,命令的语气说:“躺上面去。”
“……”家将看着那架铺着花绫软罗的床榻,杵在原地,一时没动。
过了会儿,才推脱:“我一身血腥,怕会污了床榻。”小姐的床榻……
廉子芩不懂家将的迟疑,“就是平常坐卧的一件家具而已,又不是常睡的寝榻,弄脏了让人擦洗一番就是。躺上面去!”
“好。”家将快步上前。
在她的注视下端正躺好,双腿打直并拢搁置,双手交握放于腹部。
“……”这才多久没见,就领略不到她的意图了。
廉子芩走到榻头,俯视躺得端端正正的家将,“两只胳膊放于身侧,手掌自然张开,掌心向上。”
“啊,是。”家将赶紧把放在腹部的手,移到身侧放好。
然后,目光落在什么也没有的空中一点上,不敢乱看,不敢乱动。
廉子芩对家将莫名而来的紧张和局促,有些不解。
不过也没在意,她先静心凝神,片刻后,调动了她消耗殆尽已所剩不多的神魂之中的神识之力。
然后手点在家将的眉心,引出神识之力,在他身上寸寸地扫描过去……
其实昊荒界的医修,为病患检查病因时基本都用灵力,很少用神识之力。
一是神识之力耗神,二则是,就算是至亲血脉,也很难克服本能中对别人神识之力侵体的戒备,而不反击。
但廉子芩却自然而然地,就对家将用了神识之力去检查。
那是因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家将的神魂,都对她的神识之力丝毫不设防。
硬撑着堪堪检查完,神魂中就果然一阵皲裂的疼痛袭来!
让廉子芩不由疼得‘唔’了一声,就猝不及防地瘫坐在了榻上。
家将也捂住头,不顾身上翻卷的伤口,‘嗖’一下坐起身,转头看向廉子芩!
神情焦急而惊骇,“小姐,你怎么了?神魂受伤怎么如此严重?”
廉子芩正在抗拒神魂好似皲裂了的疼痛,也就没有察觉到家将话里的疏漏。
等缓过来后,廉子芩才开口解释:“当初侥幸,肉身在天雷之下兵解成飞灰,神魂却机缘巧合穿过了飞升劫雷上方较薄的界壁,来到了此界,才算是没死透。”
“不过,神魂之中的神识之力终究是消耗殆尽。此界不是玄幻侧的世界,有天道法则压制,不能再修炼神识之力。”
神识之力都不能修炼,灵力就更不用说了。
家将双眼之中,尽是深刻的沉痛,“这是小姐你最后为数不多的神识之力,却浪费在了我身上。”
“无事。一点神识之力而已,已无搬山填海之威,留不留也没区别。”廉子芩并不在意最后的一点神识之力用完了,再说了……
“你肉身还是自己的?既然如此,那此界的检测手段怕是没用,也只能我用神识之力给你诊断。”
“多谢小姐,贯戟无以为报。”
廉子芩直接说出她的诊断:“体内灵力修为尽散――不过就算有,也动用不了了。因为你体内筋脉多处尽断,脏器个个破损——就连心也不例外。”
“此界又没有灵药,只能我对症给你配制一些凡药,稳定伤势。再静养个三五十年的,应该就能自行修复,没有大碍了。”
“劳烦小姐。”
检查完伤势,廉子芩这才重新问起来:“贯戟,你怎么会在这儿?”
家将现在浑身是伤,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相逢的喜悦。
“我是你的家将,我自当追随你而来。”
廉子芩有些听不懂了,“我是在众目睽睽下,殒身在飞升劫雷之下的,又不是成功飞升到了仙界,你怎么追随而来?”
家将低垂着头,像是做下了错事,话中有些紧张:“我知道你命魂没事,知道你没有陨落,所以我就追着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命魂没……”说到这里,廉子芩意识到了什么。
“你曾在我神魂中种下了追魂引?不,不是,是你单方面和我结了魂契?”
追魂引,是只比搜魂术正派一点的邪术,意思是天涯海角都能追魂,是追击仇家预防追丢的好办法。
不过廉子芩相信她的家将,相信他不会在未经她允许,又能让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在她神魂里种下追魂引。
那么,就只能是单方面的魂契,才能做到知道她命魂无损、并追过来了。
魂契,在昊荒界有另一种更普遍的叫法:‘婚契’。
用在最情意深厚的道侣之间结的一种契约,互相都结下魂契之后,就是: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同生共死,永不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