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国君臣相忌,臣民不直王上久矣?”
一眨眼便已是腊月底。养心殿内,朱厚熜对李发出了诛心疑问。朱载墌好奇地看着李,张居正则陪站在太子身旁,目不斜视。
御书房之中,徐阶、高拱、李开先则心头剧震,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对朝鲜国主之子提出这样的问题。
李是最懵的。
大明皇帝召见,他当然要来。
结果不仅见到了大明天子,还见到大明太子。皇帝嘘寒问暖关心了一下他这几个月在京城的生活后,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
“外臣惶恐……这些流言蜚语,陛下怎能当真?”
李自不能附和说“确实如此”,他陡然陷入巨大的恐惧。
朱厚熜哑然失笑:“又是奏请你留在大明进学,又奏请朕派遣大儒去朝鲜讲学,再有李怿赐死庶长子之事。朕能稳稳做这个大明天子,难道看不透?没想到,大明竟被李怿和朝鲜各派当做了工具。你求活,他们争权,有什么不能明说的?谢表既来,朕过问了,田汝成又岂敢不说?”
李的腿一软,当即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家丑不宜外扬,朕理解伱的难处。”朱厚熜叹息了一声,“此恩朝鲜,本为宗藩之亲。岂料遴选留学士子,朝鲜朝堂闹出偌大动静。龚用卿奏回到朕这里来,朕看了便好生感慨。派遣大儒去朝鲜讲学,那就不必了,莫让天下人以为朕有心插手朝鲜内政。便是你,既然身系朝鲜王储之争,朕也不便对你另眼相看,不然终归是有助你之意。”
李还跪在地上,闻言心头一凉,情不自禁地恳求道:“陛下……”
朱厚熜抬起了手打断他想说的话:“朕亲率将士大破北虏,军威大盛。又处置了交趾纷争,分设南北两宣尉司,皆册封国主。派遣海师驱走西洋夷贼,助满剌加王室后人复国,设南洋都护府。万寿圣节时,诸藩来贺,朕阅兵封赏,可不是为了磨刀霍霍。”
停顿了一下之后,朱厚熜才缓缓说道:“当此之时,诸藩惶惶不安,都担忧大明兵锋向外,有开疆并土之意,这却不是朕办那万寿大典的用意了。”
徐阶缓缓地低下了头:皇帝说的比做的好听,大明难道不是在磨刀霍霍吗?接下来这几年只是先裁练精兵,正是磨刀。
李想着金祺对他说的话,不由得惶恐不安,不知说什么好。
大明天子为什么要这么直白地对他说这些话?
“朝鲜这谢表所奏请之事,皆因朕当日见你谈吐不凡,一念兴起留了你下来。在朕心目中,边贸是互惠互利的,这事很重要。你为王子,若深悉大明边贸之策,归国后可助朝鲜与大明多通有无。”
朱厚熜无奈地摇了摇头:“既已立储多年,你又是庶次子,朝鲜君臣何以仍旧心思难定?倒显得朕是想煽风点火了。故此,这次你父亲奏请两事皆不允。朝鲜恭顺大明多年,朕虽欣赏你,却不能因此坏了宗藩之谊。”
李这下彻底浑身冰冷:这么说,他必须要归国了。
朱厚熜果然接着说道:“在京城再过个年,等天气暖和了,把朕的劝告带回去转奏你父王吧:朕只希望朝鲜安定,不希望朝鲜乱了起来,以致边贸不通、往来断绝。朕更不希望,他将来的子嗣又要再来一遍反正,同室操戈。”
李发着抖,这样的话,他如何敢当着李怿的面转奏?
然而朱厚熜却对他说道:“这是朕对他私下里的劝告。你为人子,当谨守忠孝,襄助王世子,劝谏你父亲。朕今日让太子过来旁听,就是要你知道,朕岂会阴助你夺王储之位?朕这么做,岂非让朕的儿子们将来也心思不定?你若表明了心迹,一心助你父王、助你弟弟,在大明这几个月便不会白费。”
朱载墌眨了眨眼睛:是因为这吗?
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紫禁城,他一时无法深想:如果大明皇帝只是想表明态度,驳了李怿的奏请,再让龚用卿大义凛然地表述缘由和立场就行了,何必要对他来一个这样的推心置腹?
万寿大典诸藩来贺,主题除了阅兵封赏,确实便是大开边市、互通有无。
可他如果回去转奏大明皇帝的劝告,说自己绝无意王储之位,要忠于王上、忠于王世子,还有活路吗?
父亲和世子派,那么大的矛盾,岂是自己表明心迹、良言劝谏就能化解的?
养心殿内,朱厚熜已经让徐阶他们离开。
见一见李,是今天最后一件事了。
今天之后,徐阶他们就放假了,马上过年。
只有张居正还陪着朱载墌留在这里。
考较什么的,自然只是走个过场。张居正虽然虚岁才九岁,但记忆力、表达能力乃至于知书达理的小大人气质,在这个年龄都是很罕见的。
张家这些年的经历,朱厚熜自然也听张居正说了,自然明白他是因为自小家贫因而更加发奋。
满意之余,这回给他赐名居正的事就由朱厚熜做了,又是一份恩典。
蒙皇帝改名、赐字的,前有张璁,现在是总理国务大臣;后有张居正,如今只是一区区太子伴读。
但这太子伴读如今寄居于辽王府,寻常都和还没成年袭封辽王之位、过继给辽王妃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