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高丽王朝,汉城只是小三京之一,断断续续成为都城过。
这里稳定成为都城,还是李成桂开创了朝鲜王朝之后。他在这里大兴土木,营建了宫殿、宗庙、社稷、两班衙署、道路,正式迁都于此,并改汉阳为汉城。
十一月的汉城已经入冬,这里一贯比较冷。
金安老本来心情很好。儿子还朝后,带回了三大功劳。
一是大明天子有了笔墨为证,重修《大明会典》时必定正朝鲜宗系之误。二是在九连城专开对朝边市,扩大贸易量。三是允朝鲜每三年选五人去大明求学,这对金安老获得士林派的支持来说很重要。
李怿大喜,金安老和金祺都获得了夸奖。
然后回到府中,金祺的这个话却让金安老大吃一惊,顿时脊背发凉,屋中炭火也无法驱寒。
大明天子盯上了朝鲜?
这句话勾勒出了一个画面:一举拔掉整个蒙元右翼的实地、逼得俺答造反夺了汗位远遁避战的大明天子,宛如坐在高空巨大宝座之上的神明,他淡漠而轻蔑的好战目光投在朝鲜这边吗?
“为什么这么说?”金安老顿时追问,“在殿上,怎么没有提醒王上?”
“是儿子的判断!”金祺急忙回答,“怎么敢胡乱对王上说?”
他对金安老就比对李坦白多了,把朱厚熜见他们时问的每一个问题、顺序、反应,都详细介绍了一遍。
把他比作王莽、董卓、宋太祖,天朝在朝鲜的影响力是无孔不入的,典故拿来就好用,大家都懂。
哪怕只懂一点点,在文会上,龚用卿的逼格仍旧很高。
在这样的家庭出生、成长,金祺显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届时,大家贵女下嫁、朝中重臣倚重,都是看得到的前景。
金祺跪了下来,悲痛地说道:“若无大明在旁虎视眈眈,父亲行此计,绝无侥幸!”
“如今上国气吞四海、文治武功远迈汉唐。”梁渊拍着马屁,“偏远之地,读书人无不倾慕。只是士子远赴大明进学,只是辗转购得上国典籍回来研习,不足慰我朝鲜士林求道之渴。不知上使可否呈奏皇帝陛下,遣大儒到朝鲜讲学?朝鲜士林,必焚香沐浴,礼迎上国圣贤!”
金安老脸上神色凝重,缓缓点了点头。
而席间,士林派如今的一员中坚干将、任职司宪府的梁渊继续试探龚用卿的态度。
“讲学?”龚用卿看了看他。
除非李怿肯内禅,让王世子快些登位,那样的话王世子还能感念他的恩情。只要金安老不是太过分,他至少需要暂时依赖金安老和大尹把王位坐稳。
哪怕是朝鲜国主,也不能对他不敬。对大明宣交使不敬,便是对大明不敬。
现在,他的弟弟和孝惠公主都在金安老复出的当年病逝了,金祺忧心忡忡:“王后已有身孕,若诞下王子,小尹兄弟绝对要与大尹兄弟还有父亲争锋。若生下来是公主,小尹兄弟知道王后待世子甚薄,他们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大明皇帝欣赏海安君,将他暂留大明,士林派想扳倒父亲和外戚,一定会想方设法扶助海安君。”
他说的是当年士林派领袖赵光祖最终引起李怿大怒的诱因事件,最后李怿说“走肖之辈,奸似莽卓,恐有宋祖黄袍加身之变”。
以大明钦使的尊贵身份,龚用卿在这朝鲜是超然的。
搞来搞去,朝中权争错综复杂,朝鲜则越来越疲弱。
而不仅金安老本人是朝鲜状元出身,他的父亲、叔父、岳父、连襟,都是朝鲜状元。
他本就喜欢玩乐,如今金祺带回了好消息,更有理由饮乐。
龚用卿只懂一点点,但宣扬大明文教也是他的工作。
但李怿已经安排了下去,让士林派残存的一些人选出五个人来送去大明。
“听闻上国更是设了国策会议、国务殿,皇帝陛下圣明无双,御下无猜疑。位列参策、高居总辅、于国有功者,无不善终,身后名人人称颂。”梁渊的语气中羡慕不已,“天朝气象,在鄙国却是极难的。我辈士子,岂是不忠不敬?上使到朝鲜也有数年了,当知鄙国朝政之弊,实因君臣相忌过甚。”
同时,他们也在思考:大明这些年变化很大,不小的原因恐怕是皇帝陛下所推崇的新学。
赵伦欣喜不已地谢恩,李怿浑身舒坦。
这些人是矛盾的,一方面家国之心很重,另一方面也想倚靠大明,帮助他们掌握朝政。
金家在朝鲜是世代官宦、状元之家。
但段位不在一个档次,因此他经常寄希望于命数。
除了宝票,这些新钱用来赏赐,是李怿今天最新的乐趣。
金祺大惊失色:“废后?”
而在汉城,龚用卿每天的生活也很潇洒。
至于边市……可以效仿大明皇帝用勋臣之后去做生意。给他们利益,有了钱,万一真面对他们的逼宫,那么勋旧也可以再用一用。
若是如今的文定王后没有身孕,那她也会站在自己这边。不管她是不是对世子比较冷淡,终归是名份上的王后、母亲。
金祺连连磕头,却不言语。
他们认为龚用卿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