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光冷声说道:“要不如山去做宰辅,这样你便满意了?”
夏从寿陡然心头一寒。
“你今日前来,做这场戏又何必?你见过了本督,以后行止便可拉着本督一起说?”
杨廷和继续输出:“怎么?做了二品,便可凡事不遵旨依令行事了?”
“……下官不是此意。”
“正德十六年,你还是福建右布政使,如今便是南京户部尚书了。是本督任首辅时薄待你了,还是陛下不识你才、任人有失偏颇?”
“……下官不敢。”
可是你看看张孚敬啊!
“堂堂正二品,入门跪拜,你想要这些闲话传到哪些人耳朵里?”
夏从寿满头大汗:“下官实无此意。”
杨廷和这才慢悠悠地缓和了一点语气:“你能想到的,莫非朝堂衮衮诸公都是蠢材,陛下也是昏聩之君,不知晓其中轻重利害?你以为陛下褒赏你,是逼你去做什么?是你聪明,总还没有拿南京国本说事,给了陛下和朝廷想要的呈请!”
“下官……”夏从寿这下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聪明了,难道南京户部和自己的反应也在算计之内?
“朝廷定下今年推行新法至诸省只清丈田土、改革衙署,清丈田土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汇到南京户部。这担子你南京户部如果不挑,那就北京来挑。如今你要挑,那就挑好。能挑好,才是真正的才干!”
杨廷和看着夏从寿,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如山愿意挑担子,故而圣心大慰,降旨褒赏。”
“……不是要彻查黄册?”夏从寿的声音小了很多,眼巴巴地看着杨廷和。
那我也得能够知道,这担子能不能挑得动啊!
挑担也讲姿势的,你们到底为南京户部对清丈田土一事的反应做了几套预备方案?
“查,自然是要查的。查了黄册做什么,那却有讲究。南京户部这两年多来确实怕查,如山忘记自己是怎么上任南京的了?”
夏从寿悚然一惊。
南京户部为什么今年碰到京察忽然有沸腾之势?
嘉靖三年,应天府尹孟春和南京户部一起筹谋,给南京户部代征粮赋的四省各府都发去了公文,而后就被锦衣卫缇骑南下带走,罪名谋逆。
南京户部里剩余的低品官员和吏员,还有多少其实一直担惊受怕着?
难道查黄册,只用来继续清洗南京这些低品官员和“世吏”?
杨廷和瞅着他,目光中带着深意:“你弘治六年二甲进士,希贤时任大宗伯,他儿子刘东是你的属官。我不是你座师,现在却可点你一句。”
“……下官受教,请阁台明示。”
“你非清流出身,应该早就想明白的。”杨廷和叹道,“新法想要推行好,最大的难关不是官,而是吏。衙署改革,各省广设八九品官,给品衔、给出身、给俸禄,难道陛下和朝廷是要供养着饱饮乡里血肉的世吏,哄着他们帮忙推行好新法?广开乡试恩科,增设副榜,等到什么时候七品以下全都深明大义了,诸多政令才不致于现在连有些二品大员也不能全然知晓!你南京户部,又比筛子好多少?”
夏从寿终于醍醐灌顶,诚恳地拜了拜:“下官知道谢表该如何写,也知道此次分寸了。”
从黄册的事情去办那些经手这些公文最多的吏,不是说要彻底搞清楚哪些田土的易手有问题、要从如今的田主手上强收回来。
但敲山震虎,过去帮助地方上许多人篡改黄册的吏员被办了,就算不去主动找一些官绅富户的麻烦,他们为了免灾、为了乡贤这种新规则,又会分成两类。
在这一轮只办吏的漫长时间里,总有识趣先想方设法主动脱离麻烦的,或捐为官田、或捐为学田、或低价发卖。
聪明的摇身一变成为乡贤,旧问题解决了,新地位有了,最后那些死守着自己用手段谋来的田地的,才是下一批被牵连的目标。
朝廷耍得一手好钝刀。
既然目的就是吏,又岂能事先张扬?哪个衙门的公文不是先经过书办吏员的手?
南京户部衙门内,有官身的低品官员仍自不安,但在南京户部办事的吏员和差役,仍旧只是吏役,不像其他省一样有拿到官身的机会。
“今夜再去秦淮河快活?”门房那边的役员挤眉弄眼,“最近姑娘们的生意,倒全靠咱们照顾了。那听雪阁的头牌,如今也肯见咱们这等人了。”
他的好朋友感叹道:“京察真好啊。”
京察一来,五六七八品的官儿不敢到处瞎玩了,科道言官到处咨访呢。
因为科道言官到处咨访,他们衙门里可能会被咨访到的这些办事吏役们,这段时日见到的上官笑脸都比以前多,甚至还有有一些“犒赏”(封口)银子。
只盼年年月月有京察!
“你说司农奏请的事,朝廷会不会允?”
“允了是允了的日子,不允是不允的日子。”啜了一口茶,他懒洋洋地说道,“不过若是允了,这黄册誊造的打点费也得涨。不说七成,三成五要涨吧?”
“三成五啊?”
好朋友憧憬着。
誊抄黄册那么大的工作量,当然是要另外请人的。想进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