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出嫁的鸾车被毁了,唯一有点规制的也就是李辄的马车。一路上,除夜间,他很少呆在车上,大多时候都是骑着马,迎风见日。车厢虽不如鸾车华丽,也宽大实用,锦被、蒲团、香案甚至熏香一应俱全。
李辄一进来,就见李盏瑶凝眉愁目半靠在车厢内。
他突然一把抓住她受伤的肩头,“我是否警告过你!再想逃,卸胳膊卸腿!”
“救命!救命!”神思游离的李盏瑶立刻疼得鬼叫起来。
李辄掐住伤口的手使劲往下按了按,仿佛手陷进一块腐烂的果子里。
李盏瑶疼得天灵盖都快掀翻,妥协下来大叫,“我没想逃!”
“我本想去叮嘱夏子安让他别走漏风声!公主的嫁衣太显眼才换了侍女的衣裳!你放手啊!”李盏瑶疼得两只眼里都蓄了泪。她当然不会告诉李辄,她经常夜里偷跑出来,试探小枝的背后之人是否在队伍里,又是否安插其他人。
她只哼哧哼哧大叫,“我若想跑,刚才趁乱跑了就是!何故冒出来白挨一箭!我若真想逃,一路上又有谁能真看住我!”
“再说!若不是我阴差阳错偷跑出去,现在你还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她只觉得要死了。
可接着,外衣被人从脖颈间撕开,粗鲁、蛮横,指尖都带着怒火,将衣服一直拉到肩膀处。
雪为肌玉为骨,白纱染血像战地绝歌。
丝毫没有医师的小心谨慎,三两下就将包裹在肩头的纱布拉开。不让她乱动,一手压着不安的身体,一手拿过止血的疮药,不分剂量、不分轻重地全部倒在伤口上。
这一下手,痛的李盏瑶更是死去活来,身体也忍不住扭来扭去。
“你再乱动,就将你这胳膊扯下来丢到仇丹王面前,这么好的理由,倒少你我多费心思。”李辄阴恻恻道。
李盏瑶狠狠瞪他一眼,却也不敢再躲疼,心里叫骂:等哪天你落在我手上,十倍,不一百倍的还给你!
很快,伤口被重新包扎好。
为换药方便,她里头的衣服都只穿半只胳膊。只外头的大袖衫和褙子完完整整穿好。冰凉的锦缎,贴着皮肤,很冷。
恰时,齐昭的声音突然从外头响起,“殿下,抓到一个活的。”
李辄丢下一句“等你伤口结痂再行路”,便起身离开。
李盏瑶一口回绝,“不用。”
打个巴掌再给个糖枣?当她李盏瑶是什么?
“暗箭难防。我若死在仇丹境内,兄长你发兵岂不更名正言顺。”
“你是无碍,夏翰林伤了脏腑,一颠簸便不得久活了。”
“……”
李辄冷不丁问:“你与夏子安……”
“师生关系,仅此而已。”李盏瑶立刻抢夺话音。
一个这般激动,一个为生为死,她当自己眼睛是瞎的,还是当自己脑子是坏的?
李辄冷笑一声,看来,倒是无意中捏到一个软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和亲队伍在两国交界线附近整整逗留了七日。
这一日,天朗气清,风中还夹杂着荒野里特有的土腥味。
远远地,巨大的灰狼旗帜在碧澄的天空下自由翻卷,一如昭示它所代表的族群。
四王子乌尔木跨在一匹棕红色的马,屹立在辽阔的大地上,宛如凭空起一座石塔。
乌尔木生得横胸阔脯,潦草浓密的毛发散发着野性。如刀刻般的轮廓冷峻鲜明,紧绷的面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蓄势待发的捕食兽。
旌旗飘飘,乌尔木是来接亲的,腰间却挎着一柄弯刀。刀鞘通体黑亮,锻造了繁复的花纹。
他在等。
刺杀箭手都回迎亲队伍,只有阿古拉迟迟不归。
他在边境线上也等了七日,现在,他模糊了自己等的是阿古拉,还是彻底的失望。
终于,视线内出现浩浩荡荡的和亲队。
乌尔木恨恨地咒骂一句,他知道,余下的一生都被写上背叛、懦弱、愧疚与死亡。
李辄将马行至车窗旁,却觉得嗓子口被堵住,几番话在胸中来回盘桓。他不知自己是想交代她必须完成任务,还是叮嘱她务必保全自己。他有些心烦意乱,脑中总浮现阿姐,死在异乡十年都无法归家的和亲公主。
“入了仇丹,齐昭会以生死护你,但不可大意,万事谨慎。”
“嗯。”车里的人答得不动声色。
又默然行了一段路。
李盏瑶突然撩开车窗,急道:“皇兄!夏翰林若康健,一定飞书于我!”她与李辄只是共谋,任何共同目标之外的都是非分,可事关夏子安,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是为我所伤,若他有恙,我愧然于心,定然不安。”
“……”
“皇兄!”
李辄冷眼盯着她,心下生出一股怒气。他担心她回不了家,担心她成为梦中第二个腐烂的女人。而她,前路狼穴,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男人,当真是情意绵绵。
和亲队伍入仇丹后,李辄立即率领轻骑军队一路狂奔两个时辰,直抵仓百城。
仓百城里,有驻守边疆的两万兵马。必要时,不仅仓百城,西北边疆一线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