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于是第二天一早,齐楹便派人来接她。 对这一遭流程,执柔已经了然于心,也不必再用齐楹来帮她穿衣。 这次齐楹没有再带她去青檀寺,马车沿着朱雀门而出。昨夜的雨在天明时分才停,地上积了一层水,马蹄踩在上面,水珠四散溅开。 齐楹坐上马车时便将身子靠在了迎枕上,看得出很是疲倦的样子。 他本就清癯,人也显露出三分伶仃。 上车前执柔才听见元享嘟囔了几句:“原本主子管着少府监的时候便是这般宵衣旰食,如今更是如此了,主子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只能叫奴才干着急了。” 车上一派昏晦,齐楹的五官亦显得朦胧,不过是随着车帘轻摇间,透进一线天光,刚好落在齐楹的眉骨上,宛若平芜尽处起伏的春山。 干净,温润。 她默默看了良久,直到齐楹轻咳了声,指着桌上的漆盒说:“吃点东西吧。” 里头是些点心和果子。 执柔如梦初醒,才觉察出自己竟盯着他看了许久,红着脸摇头:“我不饿。” 齐楹撑着身子,欠身拿起一块粔籹,递进执柔手里:“会不会喝酒?” 这是种用糯米和花蜜做成的点心,像是才用油炸好的,尚冒着热气,这东西在长安并不常见,倒是她幼时在江陵常吃。 “会一点点。”她小声说。 “一会若有人叫你喝酒,你便要实话实说,知道吗?”齐楹的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尝尝,可还喜欢?” 入口香甜酥软,吃得叫人鼻子微微发酸。 齐楹听不见她说话,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怎么,不喜欢?” 执柔吸了吸鼻子,半垂着眼睛:“幼时在江陵常常能吃到这个。臣妾的母亲也会做。那时臣妾和阿翁从外头骑马回来,阿娘便会做好吃的等我们。” 手里的点心香气扑鼻,缭绕的热气叫人觉得暖洋洋的。 “除了淋蜜汁,有时阿娘也会加蜜豆和甜酪。阿翁若是要领兵,阿娘也会做上许多,用油布包着,让阿翁带到路上吃。” 她难得在齐楹面前说这么多话,齐楹弯唇道:“现在和朕在一块,你说得比过去要多些了。” 马车里的空间太小,他们俩又离得这般近,执柔面上微微一烫,又把视线落在手里的点心上:“陛下怎么会想吃这个?” 桌上的漆盒里除开旁的点心,粔籹只放了这一个,现在已经到了她手上。显然这东西并不是齐楹想吃,而是专程做给她的。 她此刻才想到这一重,齐楹重新靠回迎枕,像是已经猜出的她的心思。 他唇边翘起一个弧度。 “小姑娘,多吃点,吃饱了就不想家了。” 他还记得那个困住她的梦魇。 一滴泪顺着执柔纤翘的睫毛沁出来,她无声地抬手擦掉,而后仰起脸对着齐楹笑:“好。” * 他们要去的这家酒肆是一栋二层的木质小楼,迎面的匾额上是篆书的“烟鹭”二字。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两侧楹联高挂,说是酒肆,倒像是个清谈的好去处。 执柔知道齐楹出宫必不会是什么花前月下,她挽着齐楹的手登上楼梯,小声数着:“一,二……” 酒馆二层都是雅室,以名茶来命名。 堂倌引他们至其中一间,里面一间有一个人在等候了。 来人眼窝凹陷,鼻若鹰隼,是个胡人。 他对着齐楹说了句胡语,齐楹拍了拍执柔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而后亦用胡语作答。 酒肆临街,窗下是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执柔只懂一两句胡语,因而听不懂他们二人的交谈,便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 好在他们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那胡人端起酒杯对着齐楹敬酒,齐楹欣然喝下杯中的水酒,待到那个胡人将酒杯斟满,转向执柔时,齐楹按住了执柔想要端杯的手。 “内人不擅饮酒。”他笑着用胡语说。 这句话中,执柔只听懂了妻子这两个字,她抿着唇只作不懂,耳垂却又渐渐发烫。 离了酒肆,他们重新上了马车。 “不好奇我们说了什么?”齐楹问。 “一点点。”执柔倒是坦诚,“我们和北狄打了许多年的仗,哪怕到现在还时常起龃龉,陛下为何会在这时候见一个胡人?” 齐楹对她的坦诚并不讨厌:“哪有什么敌人。他是个胡商,我在同他谈生意,是要买他们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