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季连云找到崔玉竹,将谈话全部告之。 崔玉竹沉默许久,沉声询问:“现在针灸对他益大于弊,还是弊大于益?” “这很难说得清楚,”季连云思忖片刻,“陆大人现下看着无碍,然,这种内心疾病,他若是强装,事实如何,旁人很难窥探。” “嗯……,就拿他的厌食症来说,分明昏迷之前那般严重,现在却与平常一般无二,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崔玉竹错愕:“你是说他的厌食症根本没好?” “多半是强装。”季连云道,“这段时日,微臣曾试探过几次,未得真相。他若有心隐瞒,我们根本无从得知他究竟病到什么地步。无法得知病情,做不到对症下药。任何的外界治疗,都有可能造成伤害。尤其是这种他需要面对内心恐惧的治疗,伤害会更大。” 修长的手指不断摩挲着茶沿,良久,崔玉竹道:“你的意思是不用针灸?” “哦……”季连云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推敲着说辞,“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微臣的猜测是假的,陆大人的厌食症真的减轻,他又愿意针灸,也是……,也是可以试一试的。药物配合着针灸,说不定可以彻底治愈。” 崔玉竹拍下茶杯,质问道:“你的意思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季连云忍不住哆嗦,果然,自己的命随时吊在地府门外,黑白无常肯定都摇头晃脑不下百次了。心底暗暗告诫自己,下辈子做大夫,一定要抵住诱惑,不能再被崔玉竹给骗进太医院。 那是下辈子的事,这辈子季连云只能壮着胆子道:“微臣需要知道陆大人的病情,才能下定论。” 崔玉竹烦躁地饮下茶。 季连云不敢有大动作,默默坐在下首等。手指忐忑不安地捏着左侧的蓝衫。话说到这份上,帝王应该明白这话中的言外之意了吧? 果然,一晃,几个呼吸之后,崔玉竹开口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季连云:…… 就很无语,很无语!很无语!!! 他憋了半晌,小声提醒:“皇上,这里……是……微臣的房间。” 崔玉竹:…… “皇上,”没有接受到任何视线,季连云麻溜地改口,“微臣告退,” 还没待退,余光就见一道影子从自己旁边闪过。 季连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猛地跌回坐椅,大口饮了杯茶,一个劲喘粗气。 反正这活儿自己是做不了,谁犯的错,就该由谁解决。帝王如何,帝王做错也得认,也得弥补。没毛病,嗯,没毛病。 崔玉竹在外间一直静坐,奏章满桌,他看也没看。茶水换到第八盏时,秦忠端来晚膳,被他拦截。 陆白还躺在软榻上,听到脚步声,见着崔玉竹,也不等招呼,自觉起榻。 崔玉竹搁下膳食,柔声询问:“没睡着?” “不敢睡,怕晚间睡不着。” “怎么不出去走一走?”崔玉竹拿来软垫,搁在坐椅,背后又放上一个厚厚的靠垫,侧身让陆白坐。 陆白顺从地坐下,道:“现下已是深冬,外头冷,不想出去。在软榻也能看到庭院,不甚打紧。” 崔玉竹顺着窗户往外看,庭院静雅,德安两手插袖站在廊下,时不时走两步。庭院之中,腊梅已经开出花朵,娇艳欲滴。 “还是该出去走一走,穿厚实一些,不碍事。你整日憋在屋里,也不是办法。” “好。”陆白恭敬应着,“微臣明日会出去走一走。” 崔玉竹刚准备落座,闻言,停身打量了陆白一眼,坐下后解释道:“我方才只是建议,不是命令你行事,你如果不想,可以不用去。” 陆白沉默未应,几许之后,他看着崔玉竹,试探着问:“陛下是想要了吗?” 崔玉竹:想要?要什么? 他心中想着事,没多思考,本能反问:“想要?要什么?” 话落几个呼吸,崔玉竹终于觉出不对。 实在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等他看到陆白微红的耳根,就忽然茅塞顿开。 实在是…… 崔玉竹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窘迫、无措、生气、有点想逃离、又有点…… 种种情绪压得他透不过去,心口堵得慌,他的陆白不该是这样的。 陆白活得高傲、清冷、洁白无瑕,于芸芸众生之中遗世独立,不屑于为任何人折腰。 现在这个隐藏性情,言语卑微,低声细语讨好的人,是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