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这种事,她根本掌控不了。她只能忍。 而且,她同寻常女子还不一样。女子癸水忌生冷辛辣,她却经年长久宴饮,体虚则手足冷,也未见她有手暖之时。 江焉愈想愈心中发沉,只怕她便是疼狠了,面上还能与他徐徐叙话。 终至净眀轩,江焉却没有立刻抱苏清机下去,他顿了顿,解下月白外袍,俯身覆到她身上,而后,一言不发地抱起她,从房外,到榻上,他将她轻轻放下。 月白外袍在她身前,她低着眸,脸色古怪,难以启齿地轻声谢过他:“多谢陛下。” 事关私密,她难为情是应当的,江焉本该脸热粉饰太平。 可她还不知有多难受。 他凝着脸色,终究只是低声道:“你……好生安养。” 苏清机原本不知道他所想,可当他有意识用那件外袍裹覆住她时,她才突然明白。 误会……便误会吧,苏清机一动不动。 江焉察觉到他不该再继续待下去,纵使放心不下,可他必须离开,留她独处。 净眀轩的门被紧紧闭上,苏清机别过脸,终于透出心乱如麻。 她的君上,心悦于她。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事? 她根本想不下去,欲抬手深深捂住脸,可却才记起她忘了的,他的衣袍还在她身上。 淡淡沉香与沾染的莲香令她一颤,慌张至极地将其取下胡乱放到案上。 紧闭的门窗外,天色忽暗下来,风声瑟瑟,隐有雨滴。 短短半个时辰,连天都变了。 苏清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面临此番情形,她也从不知道一个臣子该怎么面对君上的……心意。 纷扰的心绪一时竟令她疲倦不堪,她深深闭上了眼,连靴也未脱,蜷在榻侧,昏昏而睡。 梦里浮沉难安,又令她突然惊醒,她恍惚地看着外面明亮天色,吃力坐起来,脑袋还带着没睡好的晕沉,不知今夕何夕。 都是梦吧……苏清机很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可下一刻,她的余光里,那身月白袍子半垂片衣角在案上。 幽微沉香幻觉般侵袭着苏清机的理智,她再度闭了闭眼,扬声传人进来。 “今日几日,现在何时。” “回相爷,今日廿七,现在应是……午时了。您可要传膳?” 侍女轻声回答,却如千钧之重,令苏清机不得不清醒过来。她缓缓扶额,答了侍女不必,门复被轻轻关上。 满室静谧到死寂,外面偶有蝉鸣,一声一声,和苏清机嗡嗡响的脑子一唱一和。 她又将侍女唤进来,少有地额外提道:“备盆水来,凉水就好。” 侍女端着凉水进来,看到苏清机拄拐起身,险些惊得跌了盆。 苏清机看在眼里,又梗了梗。 不必说,一定是有人吩咐过她,不许左相有所劳动。 果然,她小心说道:“相爷,您待奴婢将水放好,推素舆过来可好?” 苏清机只当没听到,一意孤行一瘸一拐过去,“小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侍女犹豫片刻,闷头将水盆放好,双手捧起手巾等着她过来。 苏清机架着拐杖,将手浸进水盆,从指尖,没到手腕,沁凉得她神志清明许多。 她默默又用这凉水洗了把脸,外面的蝉鸣几不可闻起来。 擦了手,侍女又问了一遍:“相爷,要传膳吗?” 苏清机没有一点胃口。 她让侍女下去,自己拄着拐慢慢走回榻边,看到那件外袍,整个人又不好了。 用薄衾全然覆住,她按着眉心在榻上坐下。 纵使荒谬绝伦,纵使方寸大乱,也不得不认清现实。 陛下喜欢她。 从前不选秀也许是卫许二人及永宁郡主的缘由,可今年愈演愈烈都到了百官御前试探的地步,她却被刻意瞒着,直到被人找上门才隐约有所察觉。 苏清机不住地在记忆里搜刮,自她从上林苑回来后,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 赏下的那份荔枝?留她宿在皇宫?还是……刑部那几人污言秽语? 苏清机想到那张将她吓得魂不附体的圣旨,一个早已按下的惊惧猜测再次涌出来——那张圣旨,真的只是为了要她销毁先帝诏旨吗? 可紧接着,她就全然否定了这个猜测。 在她愚蠢自曝前,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