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从凤藻宫出去时面上的凝肃阴沉,此刻已消霁尽了,眉眼间甚至有种被刻意克制住的神气飞扬。 郦婼樗有些迟滞地看了一眼床前乖乖坐着的女子,婉声道,“顾嬷嬷是最疼岘儿的,岘儿也最喜欢嬷嬷,一直念叨着要来,臣妾便带他来了。” 云乐舒打量着周边的摆设,只觉得屋外的一切均是假象,里头的装饰、家具看起来普通,实则并不普通,用的都是顶好的材料,连自己坐的木凳都是用黄杨木做的,虽然无雕刻无纹饰,这一把也顶上宫外寻常人家百十把的价了。 “可先去福宁殿见过太后了?”岳暻目光平和,看着有些拘谨的岳岘。 “回父王,见过。”岳岘垂眸,生怕岳暻下一句就要责他到处闲逛,不勤修学业。 岳暻微微颔首,无喜无怒地“嗯”了一声。 云乐舒也有些惊讶,惊讶于岳暻夫妻之间的疏淡,也惊讶于岳暻年纪轻轻便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想君亦止与岳暻年轻相差不大,连个正经的皇后都没有,在这方面说他屈居人下确实不冤。 郦婼樗也不敢贸然问那女子是谁,便仍捧着药碗站在旁边,微微地垂下头,很是温婉。 “这位是孤从宫外请来的女医,白鹤姑娘,她暂时就住在小苑为顾嬷嬷侍疾。”岳暻还算尊重王后,主动开口介绍云乐舒的身份。 云乐舒便站了起来,朝郦婼樗与岳岘福了福身,“白鹤见过王后娘娘、小殿下。” 郦婼樗温柔地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倒是岳岘,盯着云乐舒的脸打量了许久,目光中有些好奇亦有些敌意。 “王后娘娘韶颜雅容,秀美柔和,怪道能生出这样好看的小殿下。”云乐舒看着郦婼樗,忍不住夸赞道。 虽说有那么点讨好的意味,却到底说的是真心话,这王后看起来很是贤惠宽厚的样子,她还不定在宫中住多久,结善缘才是正理。 “白姑娘真是口吻生花。”郦婼樗落落大方,面上略带了笑意。 “姐姐,哦不,民女头一回入宫,没带什么礼物,这个是宫外南北铺子的桂花糕,还热乎的,送给殿下尝尝。”云乐舒一瘸一拐地走到岳岘面前,从怀中取出邝老夫人给她的桂花糕,怜爱地笑笑,然后颤颤悠悠地蹲下递给了他,又补了句,“这可是民女最喜欢吃的糕点了。” 郦婼樗因前面看到岳暻对云乐舒态度,便笑着道,“白姑娘不必多礼,仍按在宫外时那般自称吧。” 岳岘长得白嫩可爱,个头还没有云乐舒的腿高,黑葡萄一般的瞳仁滴溜溜地转,五官轮廓简直和他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只有说话的语气神态稍有些像王后。 云乐舒倒也是喜欢小孩子的,尤其喜欢长得好看的孩子,况且这孩子明明性子软和,见了他父王却有些放不开,云乐舒见了更忍不住想逗弄。 许是云乐舒笑得真诚,岳岘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动,似乎想要接过,却忽然又缩回去了,看了郦婼樗一眼,又转过去看岳暻。 云乐舒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可怜,畏畏缩缩的,还不如乡间的顽童自在,便忍不住抬头看向岳暻,目光中多少带点看不惯的意思。 岳暻于是点头,“姐姐的一点心意,便收下吧。” 岳岘这才接过糕点,一本正经地说了声“多谢姐姐。” 云乐舒扶着香几起身,岳暻走到床前,唤她过去,“你腿上有伤,坐着吧。”才转头与躺在床上的老妇说话,“顾嬷嬷,孤找了个机灵的小丫头陪你,你快看看,可喜欢?” 云乐舒这才倾身看向那黄花梨木雕卷草纹的罗汉床,笑着喊了句,“顾嬷嬷,我是白鹤。” 天色犹亮,云乐舒在看清那床上人的面庞时,略有些惊住了,却很好地掩下,没有将惊愕显在脸上。 若是凭肉眼评断,她看起来似乎要比饱经风霜的元大娘还要苍老许多,可能已年过古稀了,满头白发白得彻底,脸上皱纹又深又密,两只眼睛深深凹进去,平静得像死水,嘴巴也干瘪地收着,布满皱褶。 令人感到惊愕的是,她有一只耳朵被削去了,只留下一片狰狞的伤疤。 还有,她的左手竟然只有一截,手肘以下是空的,而仅剩的右手,食指也没了一截...... 不知为何,云乐舒下意识地偷偷瞥向老人家的腿,灰蓝色的被子遮盖住了她的半身,可云乐舒还是能看到其中一只腿自膝盖而下的位置空荡荡的塌陷下去。 身有残缺的病人云乐舒其实见过不少,可那些残缺都是因为意外造成的,她也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处残疾的,这一定不会是意外。 那她受这些苦难的时候会有多痛呢,云乐舒简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