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璟嘴里嘬着手指, 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一会儿望向面带愁容的母亲,一会儿望向低头默不作声的姨母。
他年纪小,自听不懂她们方才说了些什么。
只是大抵天性使然, 觉察出气氛奇怪:谁都不笑、也没人陪他玩。这打出生起就备受宠爱的小皇孙, 一时间, 不由地倍感冷落。
“呜呜啊啊”嚷了半天也没人理,索性扑腾着伸手蹬脚,在床上闹出好一番不容忽视的动静来。
谢婉茹呆坐在原地, 尚在想着自家妹子方才的“怪话”, 没理睬。
反倒是沉沉先一步回神,笑着去抱他。
“阿璟呀——”她伸出手去。
怎料,人刚一凑近,却正迎上魏璟不管不顾的一记“窝心脚”。
她身子笨重、躲避不及,被蹬了个正着, 当下“啊”的一声, 惨白着脸跌坐回去——
这一脚着实用了些力气。
魏璟贵为皇孙, 打生下来, 便锦衣玉食养着, 如今六个月大, 已有寻常人家一岁多孩子般大小, 又是不知轻重的年纪, 沉沉受了他这一记, 只觉眼前一花, 后背瞬间冷汗涔涔。
“芳娘!”
而谢婉茹亦被这动静惊得“腾”一下站起。
顾不上魏璟还在一旁扁着嘴、满脸委屈,只忙扶起沉沉手臂问她怎样。
许是事发突然,她也慌了神, 开口时,竟惊得声音都变了调:“这、这……阿璟……芳娘!这可如何是好,你——我这就去叫太医——”
太医?
沉沉捂着胸口、试图平复呼吸。
心说便是不喊,陆医士这会儿也该来给她送药了……不必这般惊惶。
可心口经络此时一颤一颤、钝钝地发痛,饶是她想安慰人,竟也半天没能挤出一个字来。
倒是支撑身体的手臂先一步发软,她只好用最后的力气、将魏璟往床内侧挪了挪——确定他不会栽下床。这才整个人向后仰倒下去。
“呼……呼……”
胸口起伏不定,如失水的鱼一般,急促地呼吸着。
而魏璟伏在一旁,看着她汗湿鬓发、脖颈青筋暴起的“可怕”模样。
到这时,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有些慌张地挥了挥手。
发现没人理他,终于张开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
“谢氏!”
“无知妇人,可知自己险些酿下大错!”
深夜。
大皇子府中,本该早已除灯的前厅,却仍旧灯火通明。
魏晟面色沉凝,端坐上首。皇子妃方氏怀中抱着嚎哭不止的魏璟陪同在侧。府上众家丁皆被屏退,仅剩心腹数人。
一时间,除去方氏头先那声言色皆厉的怒斥,四下竟再无人言语。
独堂下的美妇人瑟瑟发抖,泣泪不止,背上满是鞭笞过后的血痕:她生产不久,本就体弱。此刻唇色青紫,浑身浴血,更眼见得便要厥过去。
却,仍是暗自攥紧了双拳。
任由指甲陷进肉里,只兀自睁大一双泪眼,定定望向自己的丈夫。
“殿下……”谢婉茹声若蚊蝇,“妾知错了。”
眼睫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堪重负,和着泪一并落下。
她不停地重复这句“知错”,却始终不说自己哪里做错。
究竟是错在不该带着魏璟去探望自己的妹妹,还是不该去叫太医、把事情闹大,于她而言,她似乎只是在做着“认错”这件事,麻木地重复着低头的过程而已。
魏晟不错眼地盯着她,面色紧绷、不发一语。
而方氏怀中的魏璟这会儿早已哭得声嘶力竭,哭得直打嗝,仍伸手要娘亲抱。
方氏原还有心逗弄他两下,见他着实是个带不亲的,脸色一时也有些难看。
只不过,看在他皇长孙的名头上——
“谢氏德行有亏,屡教不改,”她神情微敛,侧头望向身边人,“夫君,阿璟是我王府长子,又颇得陛下看重,岂能与他生母一般,同朝华宫中……那不三不四之人过从甚密,如今,平白搅出些祸事来,累得夫君忧心。不如今后,便容阿璟在妾膝下教养。”
“殿下,妾知错……”
堂下,谢婉茹原本木然的神情忽的一僵。
似不敢置信,满目荒唐,她怔怔抬起头来。
对上魏晟沉思间拧紧的眉头,却未语泪先流。
“殿下,求您开恩……求您开恩。”
后背疼得几乎要裂开,鲜血濡湿了她的衣裙。
她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仍咬紧牙关、膝行几步跪在魏晟跟前,不住地磕头。
“殿下,”她嘶声说,“是我错了,妾错了……求您,您不要抢走阿璟,不要抢走他……他才六个月大,他还不会叫娘呢……”
魏晟垂眸不语。
她只好咬牙,又转而向一旁冷眼旁观的方氏磕头。
直至额头磕出血来,仍不敢停下。
只拼命地、几乎口不择言地说着:“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她双目失神,嘴里仍轻声喃喃,“我不该对殿下有爱慕觊觎之心,不该妄想攀附殿下出宫,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