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幽潭一般漆沉的凤眼盯着她,看不出喜怒,倒把她看得背后直冒冷汗。
“殿、殿下,那我……奴婢。”
她想要借机脱身,只得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面碗,道:“奴婢去把碗洗了?”
可话是这么说。
她用了力,还是没拽得动那碗,不由疑惑地抬头,又喊了一遍:“殿下?”
这一次,魏弃终于开了口。
他问她:“你出身何处?”
沉沉没料到他会问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一时呆住:“……啊?”
“我是问你,家在何处。”
魏弃却难得的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沉沉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奴婢……祖籍江都,自幼在江都城长大,八岁以后,便随伯父入了上京。”
魏弃“哦”了一声,又问:“你识字么?”
“奴婢、奴婢少时随兄长学过几个字,”沉沉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家中生变,到了伯父家中,便一直呆在后宅。”
言下之意,便是大字不识几个了。
魏弃松开手,面碗到了沉沉手里。
她一时间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要走。
“谢沉沉,”魏弃却在她身后幽幽开口,道,“你想要那一纸放妾书?”
放妾书。
这三个字经他的口说出来,谢沉沉脚底一滑,险些没端着面碗摔个狗吃屎,还好反应得快,扶住石门,这才勉强站稳了身。
“什么?”
她回过头去,想要装傻:“殿下,您在说些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魏弃却没说话。
只盯着她那发虚打飘的眼珠,和一紧张便不自觉发抖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
末了,他平静道:“去拿纸笔来,我这便写给你。”
“……?”
沉沉愕然地瞪大了眼。
险些脱口而出一句:“当真么?”
可又怕自己雀跃过头惹怒了眼前这尊杀神,想了想,为求保险,还是立刻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殿下如今身受重伤,奴婢岂可弃殿下而去?奴婢良心不安!”
魏弃盯着她,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心虚如她,果然又小声补充道:“或者,要不、要不先写好了,等殿下伤好了,奴婢再……”
魏弃说:“可。”
这一个字轻飘飘落地。
她又惊又喜,抬起头来,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几分,冲他稍一福身,不多时,便当真找了笔墨砚台同信纸来。
虽说一纸放妾书,也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离宫,毕竟谢家犯事是不争事实,她是谢府女眷,岂能例外。
可有了放妾书,至少意味着她的身份不再与朝华宫、与魏弃死死绑在一起。
她能离开的机会又多了几成。
沉沉心想:难道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魏弃从她手中接过纸笔,将信纸铺平,下笔几乎毫不犹豫,写得极快。
几乎只一眨眼功夫,字列了三排,他先落款、又教她署名,一封“放妾书”便写完。
沉沉见自己的名字写得狗爬一般歪歪斜斜,愈发衬得旁边那行字清隽秀挺,莫名觉得羞赧,心说早知有今日,当初陪着阿兄读书时,便不该整天只想着摸鱼爬树,也该好好练练字才对。
可惜,为时已晚。
待墨迹干透,魏弃将那薄薄信纸折了两折,递到她手中。
“过几日,把这……信,”他罕见的犹豫了下,话音微顿,道,“拿去息凤宫,交给皇后手底下那位兰芝姑姑。你见过她。”
沉沉却着实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魏弃竟如此看重,甚至不惜惊动皇后。
怔愣间,又莫名回想起自己与他这一路的“孽缘”种种,隐约中,竟有种说不清楚的淡淡惆怅缠绕心间。
但……终究,还是要想办法走的。沉沉想。
她不能一辈子呆在朝华宫里,阿娘还在家乡等着她。
她也早受够了这宫里的冷清、狡诈、算计。只要有离开的机会,哪怕一丝,她都不能放弃。
于是,那股莫名的愁惘之情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待殿下伤好些吧,”回过神来,只挤出如旧讨好的笑脸,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魏弃脸色,低声道,“待殿下养好伤了,奴婢再去送,这事儿……不急。”
可别显得太急惹恼了他!
魏弃闻言,不置可否。
顿了顿,却忽的冲她伸出手,说了句:“过来。”
少年披散一头墨色的发,面若金纸,唇色苍白。
往昔皮肤上那一层玉色莹润的辉光似也黯淡,却丝毫不折损他那几乎难辨雌雄、秾艳入骨的美。
沉沉头脑很冷静,思想——很龌/龊。
于是,最终还是可耻地屈服,坐在了他身边。
魏弃问什么,她便答什么,问题亦无外乎是她早就想好了回答的那些,魏弃概都静静听着。
唯有在她提到救自己的人、还有太医院那位陆医士时,他不自觉绕着她发梢把玩的手指忽的一停。
沉沉头皮被扯痛,当即“嘶”的一声,低下头来。
魏弃一怔。
看她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