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哥的话在我耳里跟放屁没什么区别,我们目前是处于谁都不信任谁的状态,刘丧率先睡成猪头,胖子和天真裹裹睡袋,也靠在大树旁开始入睡,小张哥守第一班岗,本来我是要去休息的,但是看到树上的兽皮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不安心放小张哥一人守夜,干脆让他们都歇着,我两班连守。 “我来守你的班,你先去睡,我会看好他的。”木安正重新给手臂上药,用口型向我道,气音小到几不可闻,我刚要回答,看见白色的药粉下伤口皮开肉绽,狰狞犹如树根,我拿过创伤药替他细细洒上,眉头在不经意间皱起:“好严重,用没用青霉素。” “有用,没多大事。” 我沉默一会,转头看他们都在睡觉,碎叶卷起小小的旋风,从眼前席卷而过,小张哥自知不讨我喜欢,独自坐在前方凸起的山岩上,离我十万八千里远,我定一定神,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来盲冢以后,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心里觉得非常不安。” “安稳太久,再回去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是会不适应。”木安平淡的语气如一缕雾,没有起伏或是悲伤的感触,静静地飘散于风中,却听得我莫名为他感到难过。 他眼眸极黑,像被最深的墨水浸染过,我无言,木安就忽然笑道:“别胡思乱想,不会出什么事的。”他眼睛的确是在笑的,可是笑意淡的几乎看不出来,他在刻意的安慰我。 “木安。”我轻轻地唤一声,看到他歪着头望向我,眼中有闪动的火光:“嗯?” 我闭上眼睛,心弦被什么东西弹乱,突然就觉得语言好乏力,像是明知故问的谜语,他不需要回答,我也会知道谜底,于是最后我什么都没问,睁开眼,伸手在他头上弹出一大大的脑瓜崩,咚的一下飘荡在草地上。 风习习地吹来,吹起他软软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上面的红印子:“下次跟我回思明看看,你以前老是逃避,以后得一起去。” “去就去,你弹我干什么。”明明能躲开我的攻击,他不躲,现在却一脸黑线的埋怨我:“而且我没有逃避,我只是——” “只是感觉没必要。”我没好气道:“什么是没必要,孤零零的在家里待着就有必要?” 木安不吱声,他不愿意的事我从不勉强他,实际上我一直都能看得出来,另一段往事对于他更像心结,他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但他迟早要跨过去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他,在汪家长大的他,或是在我身边的他,都是命运给他的一种注解,有意义与否,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本身。 直到风灌满我们之间的缝隙,树叶沙沙地响起来,我听到他微哑的声线传过来,是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听见的一句问话。 “乐乐,你认为,我是他吗?” 空气冷的好像要凝固。 仰起头,火焰的红光照亮树影,我看见叶子中落入疏疏的残月,是苍茫的纯白。 我明白,他始终觉得前尘如前世,现世如今生,他们不相同,是彻底割裂开的。 唯有我是其中桥梁,维系着平行世界与他的一点点羁绊,可于他而言,他无法认同他们是一体的,像奈何桥的两端,他们遥遥相望,仿佛在照镜子,伸出手,却触碰不到。 风过山岗,将深秋的凉意吹向远方。 “许多未知都没有标准的解答。” 我望着墨色一般的天空,心绪安宁,他呼吸声规律地响着,发丝划过脸颊,我轻轻道:“我好奇过世界的尽头是什么,天上的星星会不会没电,为什么周末只有两天而不能有五天,小时候的问题,长大后我还是没得到答案,我只能告诉你,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最起码我和你的关系,永远不可分割。” 天穹正好在此时绽开晨曦的霞光,晓雾初起,沉睡的山岭被晨光笼罩,从黑夜中渐渐苏醒,映出漫山空翠,鸟啼轻鸣,朦胧的山川好似横贯于云雾之上,悬浮在半空中。 “《了凡四训》有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其实现在的我们都不是从前的自己,昨天买过的包子店,今天可能就变成炸油条的,经常用的本子会停产,跳皮筋的花样几天一变,甚至身体细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新,你十岁能和二十岁没区别吗?皱纹都不答应。”浅浅的浮光流转在山脊间,我轻声道:“既然岁月变迁,风景每天都在翻新,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或事,不需要计较有的没的,开心就好。” 早晨的雾浓如水汽,湿润地罩在面上,却并不湿冷,更多是暖融融的阳光,我伸展着四肢,眯眼吹风,心中有石头落地的舒畅感。 “确实。”木安认真地点点头:“你现在好像励志学大师,歪理一套一套的,瞎子熏陶的不错,为你以后饿不死奠定结实的基础——毕竟你还可以开讲座给人灌心灵鸡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