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宁久微在喧杂中捕捉到了一道声音—— “什么宁王爷。”郎当做派的公子倚栏斜靠,随手扔下饮空的茶杯,轻嗤一声,“谋皇位不成靠弑友夺权扶皇兄坐江山,还好意思说什么大义。” 木梯上,低头看路的宁久微身形顿住,团扇轻移,抬眸一眼落在那人背影上。 “阿霁,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啊,谁人不知宁王爷贤名,上下臣民信服,先帝在时就已是如此了。” “不要命了你。” ...... 楼下几个公子哥坐的位置离木梯不远,他们的话一字不落,都落入了宁久微耳朵里。 银烛自然也听见了,“何人如此放肆。” 宁久微握着团扇玉柄的手微松了些,沉默片刻,轻声问,“银烛,你可知他们是谁?” 银烛想了想,摇头,“不太认得。大概是哪家大人的公子。” 上京城的高门子弟又多,哪能认得全。 “这些纨绔子弟最是无知无畏,公主不必理会。” 宁王府没落至今,这些年冷嘲热讽宁久微没少听,早就听惯了。 陛下登基至今,国史皆有载。 宁久微也很清楚父王是如何扶持陛下登上皇位的。当年谋反的上卿大人与父王是挚友,她知道多年来父王背负的骂名和揣测数不胜数。弑友夺权,也不是没人这么想。 亲耳听见还是头一次。 “公主,走罢。” 银烛提醒道。 宁久微压下眼帘,继续往下走。她与那几个三两结伴的纨绔子弟前后脚出了茶楼,左右反方向离开。 走前她看到一眼那口出狂言之徒的侧脸轮廓,只觉心头划过一阵影。有些熟悉,却琢磨不透。 “喝个茶,心情都不好了。”把玩着折扇的公子哥回头看了眼茶楼,负手离去,“明天就找人来,把这说书先生换了。宁王府,哼,没一个好东西。” 宁久微往前走的步子再次停住,她双目愠怒,转身就要追上去。 “公主!”银烛拦住她,紧紧拉住她的手臂。 宁久微紧盯着那道身影,眸光明明。 她想起来了。 这纨绔是林霁。 上有一个大哥,下有弟弟妹妹。 林家将门,就数这个二哥最逍遥,最不成器。 前世哥哥被扣上勾结藩王,私联朝堂党臣之罪,被陛下召回都城途中遇害,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期间列罪的折子与罪证一本接一本上奏,陛下大怒,下了杀令,且要祸及父王。 宁久微进宫,跪在御道求见陛下,被林家小将军拦了下来。那时候已是林氏长子林渊被撤职流放的第二年。 似乎也是她和顾衔章成婚的第三年。 林家二公子林霁逍遥随性,不学无术,没有半点比得上长子林渊。 却没想到林渊出事后,林霁收敛性子,入卫所,立军功。成了第二个林渊,撑起了林氏将门。 那时他一身玄衣立在她跟前,挺拔冷漠。 原来他这么早就对父王,对宁王府有恨。 可是为什么? 宁王府与林氏何曾有过节,林霁为何会对父王有那么大的成见。 回到公主府,宁久微躺在院子里望天,仍然在想这个问题。 没过多久,顾衔章也回来了。 大人早上没吃东西,轻罗问过之后,将食物重新传上来。顾衔章换了衣裳,便到院子里慢慢吃着晚了很久的早饭。 他吃东西很优雅,或者应该说不管什么事,顾衔章这个人就活得很讲究。除了美貌,公主殿下最喜欢他的也是这一点。 宁久微半躺在醉翁椅上,歪着身子看他吃东西,随口问了句,“顾大人,今日御史台有什么事?” “没什么。”顾衔章道,“处置了一个左少卿而已。” 宁久微转了转手上的团扇。 其实她知道这个事,并且知道因为这件事,她那半生不熟的姨娘还会来找她。姨娘有位亲侄也在御史台,左少卿位置空缺,正好顶上去。 因为母妃早去的缘故,宁久微对母妃这边不管亲不亲的外戚一直都格外厚待些。 上辈子为这事,宁久微和顾衔章也吵架了。 因为她觉得这是很小的一桩事,不过一个左少卿的位置而已,本就要从两个寺丞里挑。可宁久微向他举荐后,顾衔章就是不同意。给她气的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