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前堂,刘姝吃过早饭,要带回建康的行李全都打包完成,今日要做的事情。 田地由费清收回,宅子卖给程谭,只剩交房契;跟叔叔两位道别过,仆人或遣散或安置,都已给过银钱。 自谢安离开后,宜城守城十日,城外不再见危险,于是程谭便放开城门,并派士兵加强巡逻,保护春耕。此外,婆婆去世的事情也已在城内传开,在程谭主持修墓发布诏书之后,曾经受到婆婆照顾的人,三三两两自愿前去帮助建造修缮。 甚至是婆婆曾经常用的药方,也被工匠们刻在了峭壁之上,供后来人使用瞻仰。 谁都不知道婆婆的姓名,就连知道最多过往的她,婆婆也一样未曾透露分毫。 离别那日,婆婆曾问她,“姓名到底是什么呢?” 夕阳余晖之下,婆婆干枯面容,将时间尽数挤在皱纹之中。 “男子尚且能够将一生荣辱登记于家谱,女子却自古以来不在家谱记载中。出嫁前受到谁家养育,出嫁后冠夫家姓又受到谁家豢养……人只是人,为何分了男女,就如此不同?被处处亏待的人,要那些姓名,有什么用呢?” 那日她未能答上,这些日子不断反刍,却明悟了三分。 族以姓群居,向来都是以男子为核心。出嫁前,父母家是女儿家;出嫁后,夫家是女儿家。可经历被掳受辱,回乡遭骂之后,婆婆才明白她早已无家,抱着不连累父母的念头离去。于生死之际被救,又在舍家之外做着看病救人行当的后来,她心外无物,才算是真正活着。 于是,她走了,不是任何人的女儿,不是任何人的妻子,不是任何人的母亲。 她想走的时候,无牵无挂,干干净净。 但受她照拂的人,却不会忘记她。 于是墓修好,碑文雕攥,留名女神医,落款是四方百姓。 尸骨永存于山谷,风光静美之地,或许百年后时间又将一切掩埋,但她曾在那里住过,风会知晓。 “小姐,信来了。” 文茵匆匆跑进门,将一封信放在桌上,表情却有些不悦。 刘姝将信件拿近,封面字迹却是兄长刘惔。 不是谢安。 她这才明白文茵在不满什么,于是笑起来。 谢安走了第二天开始,她每天都能收到他的信。 信件内容不外乎汇报他走到了哪里,有时会写路上听到的有趣民间故事,有时会附带一些特产。她也由此得知,荆州军将会加强边境防控,刺史庾翼也有意往襄阳停驻。 信使不只是送信,还要等她写回信。于是她也只好告知,留在宜城做了什么,再送些耐储存的食物过去。 一来一往,写了七日,倒快成习惯了。 但自从上一封信写即将回到建康,信就断了。也不知是他在建康遇到了什么,没来得及送信,还是信在半途遇到情况,没能送到她手里…… 又或者是,有人刚俘获芳心,回到都城便开始花天酒地,忘了她这被预支身份的夫人了? 这头刘姝慢慢拆开家书,那头文茵小声为她不平。 “唉,我真是……虽然,谢公子把您安全带回来了,虽然,谢公子也救过咱家公子,虽然,谢公子看起来很不错……但是他的承诺真的有效,真的能娶您吗。要不咱还是再联系联系周公子?入赘好啊,小公子跟您姓,老爷在天之灵说不定也会很开心。” 未及信纸抖开,刘姝笑着调侃她:“‘虽然’可真多。” 文茵嘟起嘴委屈道:“谢公子回去头一件事,不就是跟家里人说亲事嘛。现在回了家没音了,可不就……虽然公子人很好,但这兆头,可不好。” 家书很长。 先说了谢安回到建康就先进府拜访,将宜城的发生事情皆尽告知,六坛酒也都送到了。然后夸她在家产处置方面没有问题,请她尽快回建康,一家人团聚。接着说自己在建康一个月来的际遇:到处应酬,分身乏术;吏部留名,等待中正官品评结束,即可就任一些小官。 有女客下拜贴,都想见一见她。有一个尤其执着,天天都要上家里转一圈,确实不见她人影,才对母子二人冷哼一声,不满地离开。 看到此处,刘姝不免失笑:这架势,这作风,在建康一众以女德宜家为美的女子中,只有一个能做到。 那日被她救了的庐陵公主,司马南弟。 回建康之后,她居然也要跟着他,与同龄的世家女郎们,应酬起来吗? 信纸翻过一夜,刘姝继续往下看去。 母亲托她向相熟的邻里们问好,特别关照了周游:得知周游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