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璧傻了。 阮茵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忙解释:“我去睡榻。” 周沉璧顿时泄了气,塌背靠向床柱,嘴里嘟囔着:“像什么话!” 二人就谁睡床谁睡榻这问题拉扯一番,最后达成一致,周沉璧找了一方毛毡铺在床边地上,又从箱柜里取了新的被褥,然后把阮茵惯用的枕头拿下来摆好,收拾得比床也不差什么,这才将她抱下地,蹲在一旁说:“满意了?” 她微微笑着,点头。 “固执的小娘子!”周沉璧手指抵她眉心,轻轻一推。 正在这时,纪姑姑在外敲门:“公子,药来了。” 这头的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惊怔的神色。地铺才收拾好,下人进来看见,岂非全露馅了? “等等!”周沉璧朝外扬声,迅速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从纪姑姑手里接过药碗,“下去休息吧,这屋里不需要伺候了。” “是。” 周沉璧关上门,端着药碗走到里间,顺手放到窗边的梳妆台上,抬腿便往床边走。 “你不喝药吗?”阮茵问。 “不用,外伤敷药即可。” “可是,大夫既然开了内服的药,总有道理,你还是喝了吧。” 周沉璧坐到床上,蹬掉皂靴,抬眼瞧着她:“有什么道理?我瞧那老大夫就是折腾人,非熬这么一碗黑汤,算准了我拗不过阿娘,打小儿就这么治我。他不知道,我每回都是喝几口,剩下的鼓在嘴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吐掉,这么多年,不也活得好好的。” 他说着,面露得意之色,朝后一躺,不防用力稍猛了些,一时间,匕首的伤和板子的伤齐齐发作,疼得龇牙咧嘴。 无意瞥到小娘子坐的端正,盯着他说:“你起来喝药。” 周沉璧呆了呆,转而笑起来,觉得有意思的紧,坐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去喝药。”阮茵又说了一遍。 周沉璧忍不住笑出声,问她:“我若不喝,你待如何?” “这叫什么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该当惜。”她说的一本正经,却见他挑了挑眉,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的脑中霎时闪过一念,“你该不是……怕苦吧?” 周沉璧噎了一下,脸上闪过尴尬之色,片刻后粗声粗气说:“娘子说对了,就是怕苦。” 一碗药罢了,再苦也能闷着鼻子干了,只是他从与她斗嘴这事中得了趣,不愿轻易妥协,只想看她还有何后招。 阮茵暗道受那么多伤,还不肯吃药,简直比小赟还难搞!一时无法,只恨不能端着碗灌到他嘴里。 周沉璧瞧她气鼓鼓的模样,笑意藏进眼睛里,面上一派油盐不进之色。 二人僵持好一会儿,最后阮茵道:“你若不喝药,我就叫人将婆母请来!” 眼瞧着他愕然瞪大眼,她得意地抿起唇,微带挑衅看他,说话就要张口喊人。 “……等等!”周沉璧忙截住了,愤愤不平且憋气道,“我喝!” 他多年不喝汤药,实在低估了药苦的程度,一口入喉,尽数喷了出来,妆台上的木梳钗鬟、胭脂香粉齐齐遭殃,无一幸免。 “周沉璧!”阮茵又惊又气,当下便要站起身,周沉璧见状忙抬手止住她,“别动你别动!我来收拾!”他说着一把丢下药碗,那碗托在妆台上溜溜转了一圈,生生将碗里的药又洒出一半去! “……” 周沉璧抓过一旁木架上的帕子,一边擦拭妆台,一边转头瞧她,手忙脚乱道:“你千万勿动啊!我很快收拾干净……” 谁管干不干净!她心疼的是她的钗鬟! 阮茵胸膛起伏不定,瞪着他,要打人的模样。 周沉璧看得直想笑,但也知现下这个气氛,不宜火上浇油,于是温声哄道:“娘子莫恼,赶明儿我赔你一套新的。”物件都擦拭了一遍,妆台也清理干净了,瞧着她仍不消气,又说,“我喝药,保准一滴都不剩。” 说着端起剩下的小半碗药,喝毒药似的,视死如归状一饮而尽。 一时苦的脸皱巴起来,还呛咳了几声,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别提多蠢相了。 阮茵忍不住拿手捂住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周沉璧呆看着她,无意识拿帕子擦了擦嘴,忽想起这帕子才擦过妆台,立时满脸嫌弃地丢下,到盆架前洗了把脸。 听着身后窃笑的声音,他也忍不住笑起来,收拾清爽了,走回地铺边,蹲下身,与她平视:“看我笑话,娘子这般开心?”他说着曲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