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刹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一个长久以来吊在半空的东西,突然间落了地,很踏实,很确信。 要是她以后都这么叫他就好了。 不是冷冰冰的“小君侯”,而是“周沉璧”。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特别,直到今日,从她嘴里喊出这三个字,才感觉……这名字当真是好听。 阮茵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并不知对面人心里是怎样一番动荡,更没听清他在问什么。 好在这马走得很稳,她慌了一阵渐渐摸清了节奏,身形也舒展很多,有那么点骑马的样子了,心里便有些兴奋,转头对马下的人说:“多谢小君侯。”眼睛亮亮的,含着喜气。 周沉璧被她看得不自在,偏头移开了视线,咕哝一句:“哪那么多谢……”随即转身跟上,负手行在一旁。 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投在身后,一长一短,一坐一站。 沉默片刻,阮茵道:“我方才听你说,这马叫霹雳。” “嗯。” “很威风。”她伸手抚了抚马鬃。 周沉璧瞧见霹雳的尾巴摇得欢,便道:“它喜欢你。” “你如何知道?” “啧。我的马,我能不清楚?” 她抿唇笑了。 这还是二人头一回如此正常的交谈,周沉璧很是开怀,随口道:“霹雳坏了一只眼,发现了吗?” 阮茵一愣,转头看他。 “前年我在坎州与人赛马,马厩里一眼相中它,旁人都说这马瞎了一只眼,选它是输定了,爷偏不信。” 周沉璧抬眼,见阮茵听得认真,便故意停在这里,不说了,果然那小娘子立刻问:“然后呢?” 他有种得逞的愉悦:“然后自然是我赢了。它跑起来便如霹雳雷火,将一帮中看不中用的蠢马远远甩在了后头。” “所以你才给它取名叫霹雳?” “嗯。” “它的眼睛因何坏了?还能医好吗?” “霹雳原是军马,建元三年在战场上伤了眼,快二十年了,早医不好了。” 阮茵点点头,抚着马鬃没说话。 周沉璧仰头看一眼,笑她:“这便心疼了?” “说不上。只是很可惜,一匹好马。但人各有命,马也是。” “你信命?” 阮茵想了想:“信,也不信。” “怎么说?” “我信生来本命,高门贵胄或贫贱匹夫,不由人选择,但不信这命不能由人改变。”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定。几捋发丝被风吹散,拂在脸上,发簪也有些歪了,明明该是狼狈的,周沉璧却从她细瘦挺直的脊背,和闲适随意的神色里,窥见了一丝真,因而感觉分外动人。 少顷提起唇角,说了一句:“我也不信命。” 阮茵诧异看他:“小君侯的命还不够好吗?” 周沉璧没答这一句,反问她:“知道算命的如何说我吗?” “如何?” “天煞孤星,年岁不永。” 饶是阮茵与他并无交情,甚至有过节,听闻此语也不由震动。 谁能想到,他这般花团锦簇的出身,竟被批了个孤寡短命的卦辞。 阮茵在马上呆呆地发起怔来。 周沉璧于是不满道:“你此刻,难道不该说几句同情或劝慰的话?” “我并非富有同情心之人,何况你方才也说了,你并不信命。” “啧。你这小娘子,坐着我的马,还对我说冷心冷肺的话!” 他语气虽冲,眼中却并无责怪之意,阮茵笑了笑,也随意道:“连上炎神祠那回,小君侯帮了我两次,阮茵无以为报,便祝你长命百岁吧。” 少时的纠葛,她不再记恨了。 往日里二人都是唇枪舌剑的,如今她这般态度亲和,周沉璧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他一手抓住马辔,另一手负在身后,牵着马往前走,一时也没说话。 天色已暮,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都是赶着在城门关闭前归家的,经过周沉璧身边时,难免送上好奇的一眼,再仰头去看马上坐着的女子:谁人这么大脸面,能让小君侯给她牵马。 阮茵察觉不妥,道:“停一停。” 周沉璧转头看她,勒了一下马嚼头,霹雳便停住了。 她踩稳马镫,抱着马脖子要下来,那小心翼翼的姿势别提多好笑了,周沉璧伸手要扶她,阮茵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