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密还未应声,便听到凤仪宫内室中传出卫令姿的声音:“臣妾乃程姬之疾,今夜恐怕伺候不了陛下。” 女子声音清冽,如今夜月色,泠然疏远。 “无碍,朕伺候皇后也无不可。” 都不必细看,只听他的语气,卫令姿都能想象到萧彻说出这句话时是如何神情恣意,不为所动。 “臣妾怕耽误陛下好梦,陛下还是回承阳殿歇息吧。”她做了提议,音色如她此刻心境低沉下去。 听出宫室女子话语中让人不能忽略的疏离,萧彻只能依着室内的烛光瞧见一道纤细的倩影落在窗棂上。 他怔忪着神色,目光牢牢未有转移,静默良久:“将偏殿收拾出来,朕宿到偏殿。” 望进茫茫夜色,卫令姿才终于可以细捋她心中如同繁乱缠丝般的思绪。 隐忍蛰伏,深谋远虑,杀伐果决。会为扳倒敌人对自己下狠手,会在渝州不动声色运筹帷幄,也会面不改色森然挥手屠戮…… 这样的萧彻,她知道。 一手设计门灾事件更革朝中气象,若说是权衡之计,那囚困皇弟萧衡,幽闭宸妃,远嫁咸宜长公主,这一番计较便是在操弄人心。 依她推测,萧衡被囚困之处姜嫣该是不知。 宸妃消息阻塞,受制其中,窒碍难行,必为其儿女苟全性命。 而咸宜长公主嫁往南陈,为保生母兄弟安危,小则可以为他传递情报,大则可以殃祸陈国内政。 此番计较形成一个难以被打破的闭环,且环环相扣。 他的帝王之术,竟已经善用至此? 其言迹,真伪难辨,其心机,深不可测。 渝州相处,门灾之事,她本就慑于他的手段,再有姜嫣透露“庶人萧律暴毙”之事,就更让她不敢细思。 他擅长借力打力,会否有一日,他们不再心向一处时,他也会借旁人之力来打她? 思及此处,她便觉得心思无比沉重,一夜无眠。 次日大早,卫令姿顶着一对乌黑眼眶,歪着脑袋坐在梳妆台前时,把进来的程璧吓了一跳。 知晓缘故又不明深里,程璧只能看着铜镜里的人暗暗叹气:“娘娘,王密来了。” 话音刚落,王密的声音便在院中响起:“娘娘,泾平郡上贡了上品的血燕,陛下吩咐送来凤仪宫。” 卫令姿无精打采给绿珠一个“应付一下”的眼神,绿珠会意,将手里的梳子置下便迈着小步子出了宫室。 不消片刻,宫室内传来他们的对话。 “奴婢代娘娘谢陛下。” “陛下一早已经去过安康宫请安,太后娘娘说了,娘娘身子不适,可以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 又简单应付两句,绿珠便送走了王密。 “先收起来吧。”绿珠捧着珍品盒子,还未开口,卫令姿便道,连眼皮都懒得一掀。 依卫令姿的习惯,这是放着不用的意思。 不至巳时,红珠从司簿房回来。 为免传出些中宫偏私的流言,自被安排到司簿房,红珠便将一应用物搬到了司簿房的女官住所。 现下大周宫中有女官二百二十一人,侍女五千余人,另有别宫园林侍女一千余人。 当中有因战事被掳入宫者,有因被家族连累充入宫籍者,有投靠无门被卖身宫中的,还有各府命妇们寻由头塞进宫的…… 卫令姿正坐在院中晒太阳,听着红珠汇报着这几日的进度,忽听外头传来程璧的诧异关切:“小娃娃,你是哪个宫里的侍女?” 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缩小版侍女服的小宫婢正手抵着凤仪宫的门,探着脑袋小心寻找着什么。 小宫婢瞧着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眨巴好奇的眼睛,就是不答话。 程璧有些无奈。反倒是红珠,瞧见急赶赶上前将小宫婢训斥:“东张西望什么?不是让你在外头等着我么?” 说是训斥,口气柔缓得倒更似轻嗔。 意识到凤仪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红珠只得拉着小宫婢到卫令姿眼前:“迎儿,给皇后娘娘磕个头。” “是。”那唤作迎儿的小宫婢无所适从站在她跟前,完全听着红珠的指挥,扑通一下就跪了,叫卫令姿都来不及制止。 红珠站在边上,不似寻常自在:“娘娘,这是迎儿。臣想着从小教着的孩子该比旁人知心,所以就……” 跟了卫令姿这么久,红珠自是察觉到今日她面色不佳,情绪也较寻常低落,回起话来不免带了迟疑,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