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照影居的第一日,卫令姿就发现她挑的地方视线果真极好,好到她只要拨开西窗就能看到明池斋中来人的进出情况。 譬如萧彻入夜至此便没有再出明池斋,譬如姜迟从卯时三刻走出后就没有再入内通报,再譬如仅是午时时分聂园的管家便进出两次…… 直到斜日欲沉,天边收敛起刺目的光芒,现出厚重的金黄云雾。 坐在照影居前的石凳前,卫令姿百无聊赖将脑袋支在石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适才顺手在地上捡的几块色彩不一的石子,不知过了多久,又觉无趣地将其中一颗石子丢进了不远处的湖里。 “姑娘福安。”随水面“通”一声,一个稳重嗓音在卫令姿身侧响起。 卫令姿扭头,眼前男子浓眉之下眼瞳漆黑摄人,似有辉光,目不旁顾之间将与她的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卫令姿只看一眼便知此人沉稳内敛、很有分寸。 模样陌生,声音倒是有些熟悉,可一时也实在让人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 卫令姿悠悠然开口:“我们见过?” 男子从容自若:“昨日巧遇姑娘出园,并未施礼,是在下冒失。” 昨日?出园? 卫令姿本摸不着头脑,可看到男子左手大拇指上扣着的墨绿色扳指瞬间恍然大悟:“原来管家口中的公子,是你。” 男子见状抱拳躬身作礼:“在下聂行舟。” 汤汤川流,中有行舟。 听聂行舟提及,回想昨日出园只与他有过一次擦身而过,卫令姿不免心中生疑:“昨日聂公子认出了我?” “舍下都是穷苦出生的丫头,如何能有姑娘举手投足这般高贵的气度?” 聂行舟站在卫令姿面前不远处,说话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一个人穿的衣服可以伪装,说出的话可以伪装,可行走之间的气质仪态是伪装不了的。” 听聂行舟将这一番恭维言语说得无比真诚,卫令姿竟觉得十分受用:“公子观察入微,又深谙人情世故,不愧是聂园的当家人。” 再想到聂家对渝州的作为,更是免不得心中敬佩。 “姑娘亦是冰雪聪明。” 聂行舟低眉顺目着,“姑娘布局多时,先是将渝州风貌地形仔细钻研,得到园中出入之利,又去当铺换银钱,置换衣裳,寻找出城良机。若非时运不佳,想来姑娘的计策已然奏效,此刻应当不在渝州城中了。” “连城外是何情况都不探查,可见我这聪明不过就是小聪明。”听此人分析后,卫令姿自嘲道。 “按理姑娘应该早早获悉,邯城之外已被层层围困,难以进出,便是姑娘当真到了邯城城下,恐也入城无计。” 闻言,卫令姿嘴角嗪上一抹不知意味的笑:“是吗?” 见卫令姿没有半点诧异的模样,聂行舟似是明朗一些:“姑娘果然都知道。” “以他今日身份断不会孤身在此,他也不会任由我轻易脱离掌控。更何况围城,岂是说入城便能入的?我虽自小衣食无忧,但也不至天真到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看此人已经猜出七八分,卫令姿也不否认, “公子此番不就是来确定心中猜测的?如你所想。” 她从前没有本事偷跑出宫,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在层层围城之中混进邯城。人嘛,还是应该现实一些。 而且更加现实的一点是……她的入宫腰牌不在身上。 卫令姿不缓不慢开口:“聂公子虽出身商户,却可在渝州城危难之际护下这一城安稳。以公子远见通透,若能弃商从政,谋得一官半职,必定前程可期,光耀门楣。” “不瞒姑娘,我聂家祖训,子孙后世皆不可涉足官场。若非如此,聂某也不会僭越站在此处……” 聂行舟摇摇头,不经意看去明池斋方向:“昨夜阁楼火光突然,又见姑娘今日在此,是以聂某一局外之人,忍不住心生疑虑,方作分析。至于贵客,是不想分析还是不想点破,聂某便不知了。” 卫令姿眉目低敛,良久方道:“我是什么人,事到临头会如何抉择,他很清楚。他既不点破,这二者之间便没有区别。” 此话出口,聂行舟终是豁然开朗:“那条路已经没人管了,也就皮四这样要钱不要命的敢接这种过路活。他能活着回到渝州,实是上天借命。” “贵客身份尊崇,是手握生杀之人,却甘为姑娘止刀刃,想来姑娘便是贵客的心中软处。” “聂公子有护城之能尚不可违逆祖训,便该知道我的难为之处。” 卫令姿眼神逐渐迷茫:“他擅造局,亦算计如何引我入局。可我过去就只想避开纷乱,实在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