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千秋楼里的花魁娘子沈红蕖长得有七八分相似。这厮还说了,他曾远远瞧过那花魁娘子,还说若论相貌,咱们家三娘子可不及那花魁娘子——” 来旺还未说完,就只听“啪”的一声,金鹊已经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又狠狠啐了一口道:“呸!那沈红蕖是什么下贱东西,凭她也配和我家小姐相提并论!”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那沈红蕖就连给咱们小姐提鞋都不配!”来旺连连叩头说道,又央求道:“姐姐明鉴,这些胡话都是来兴刚刚说的,可不是我说的。饶是我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 见他如此乖觉,金鹊稍稍消了气,却一脚踢到了来兴道:“这些话,可是你刚才说的?” 来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忙叩头,又自己抽自己的嘴巴道:“姑娘恕罪,是小的今日一时糊涂了,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过小的这一次吧。” 金鹊眼瞅着这来兴自己打了十来个耳刮子,直打到他面皮上都印出十个血红的手掌印子,这才恨恨道:“打!打烂你这张在背后嚼主子舌根的臭嘴!” “求姑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求姑娘看在三小姐马上就要出阁的面子上,饶了小的吧。”来兴已经肿成了一个猪头,口齿模糊地说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金鹊,她啐了一口来兴道:“呸!你那张臭嘴也配提我家小姐?!哼,今日我就看在我家小姐的面子上,大发慈悲,饶了你们这一次,若是你们胆敢再在背后说这些混账话,我禀告了夫人,定将你们的舌头都割下来!” “是、是、是,谢姑娘饶命!”那两个小厮连忙叩头告饶。 躲在花阴处的上官婧,将这番话都听了去,她面靥上的桃花之色褪去,眼神闪过一丝阴翳,只听微弱的“撕拉”的一声,她手中绞着的红锦帕子,竟是裂了。 …… 上官府,李夫人房中。 “我的乖乖,你怎么自己来了?怎么金鹊没跟着你?”李夫人瞧见上官婧失魂落魄地来了,十分惊讶,又拉个她的纤纤玉手,十分冰冷,恨恨骂道:“这些蹄子们,可要好好整治一番,这寒天腊月,偷懒耍滑不跟着主子,竟是连个手炉都不给你递。” 见母亲生气了,上官婧勉强笑道:“娘,不怪她们,是我不让她们跟来的,一来是想自己散散闷,二来我嫌她们事多,若是跟来了,保不齐咱们娘俩说话,不知被哪一个听了去,又给长房里充当耳报神。” “这倒也是。”李夫人脸色稍霁,又道:“不过,你如今到底身份不同,无论去哪,合该有七八个丫鬟婆子跟着,才显得你金尊玉贵的身份,方不被人家笑话。” “是,婧儿知道了。”上官婧低着头说道。 李夫人见她如此乖巧,也不忍再苛责,便拉着她坐下,“好了,咱们娘俩儿吃饭吧。” 李夫人年轻守寡,兼之吃斋念佛多年,日常饮食不过是粗茶淡饭,皆因近日喜事临近,又得了乘龙快婿,这桌子上才丰盛了许多,有玉脍丝莼,八珍鸭子,葱煨海参,燕窝汤…… 面对这么一桌山珍海味,上官婧心中有事,并无胃口,却不想扫兴,强撑着和李夫人聊些家常,随意吃了些罢了。 饭罢,李夫人和上官婧进入到内室之中。李夫人拉着她坐下,递给她一本厚厚的红纸笑道:“你的嫁妆单子已是定了的,你可要瞧瞧?” 上官靖接过一看,不免吃了一惊,“娘,这上面怎么这么许多庄子、田铺?”她蹙着眉头忧虑道:“这……不免太多了些……” 她知道,娘当初是小门小户出身,虽是嫁给了从小便是病秧子的爹,也算是高嫁,并未有多少妆奁。自爹死后,她们娘俩靠着官中过活,手上也不宽裕,如此丰厚的嫁妆,那必定是族长大伯父给出的了…… 李夫人却冷笑一声:“多是多,却都是你应该得的。若是你爹还活着,自会给你置办一份比这还要多的嫁妆。咱们娘俩这些年,也不用尽受那些人的闲气了……” 说着说着,李夫人又心酸起来,眼角有些湿润。 爹爹早死,这是娘一生的伤心事。她拉着李夫人的手安慰道:“娘,你别难过了……” 李夫人叹了口气道:“如今你已有了人家,我在这深宅大院里,熬油似的十多年,也终于熬出头了。”她又冷笑一声道:“婧儿,这嫁妆你别嫌多,待你嫁过去,这上官氏合族上下,都指望着你过活呢。” 上官婧默然,不说话了。大伯父、大伯母如此尽力地给她置办嫁妆,为的不是她们娘俩儿,也不是冲着她早死的爹爹,而是冲着摄政王的颜面。自她嫁过去,莫要忘了她是上官家的女儿,要尽心竭力地提携娘家。 这一点,她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