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那双掩藏了太多心事的眼睛。 他的吻渐渐下滑,急切地扳过她的身体,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两个人都沉默着,费迪南听到苏菲渐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也或许,是他自己的。 第二天早上与苏菲一同送别了父亲和妹妹们,费迪南又匆匆赶往波特兰广场,去见住在朗廷酒店的塞拉诺伯爵特使博谢先生。 等到他终于结束会面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费迪南有点后悔不该让车夫皮埃尔早早回家,这样的天气出租马车通常很难叫到——他正打算返回酒店大堂,却看到皮埃尔已经等在酒店外,手中拿着的雨伞正往下滴着水。 “殿下,”皮埃尔快步上前,为费迪南撑开伞,“请上车吧。”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是公爵夫人叫我来的。” 隐约的猜测被证实,微小的欢欣与甜蜜像是五彩缤纷的气泡,伴着雨声在心底噼噼啪啪地绽放。 她当然是关心他,在意他的——费迪南望着沿马车玻璃车窗默默流淌的雨滴,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和。 一个半钟头后,马车停在了灌木庄园门前。 还在花园里,费迪南就听到了叮叮咚咚的琴声。 有了女主人,这座异乡的房子似乎一下子变得温暖生动起来。母亲还在的时候,克莱蒙特庄园也常常传出琴声——那是他刻板压抑的童年和少年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明丽色彩,而今想起来,竟久远得几乎湮灭在回忆中了。 此时此刻,他的妻子正在家中等他归来——这个念头令一整天的疲惫都消失不见,年轻的公爵努力控制着上翘的唇角,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一踏进大厅,便被那个端坐在钢琴后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认识苏菲这么多年,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看她弹琴。可无论看了多少次,他依然觉得移不开眼睛。 沉浸在乐曲中的姑娘带着平日里并不常见的专注与恬静,眼睫低垂,脊背挺直,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间自如穿梭。浅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花苞,露出天鹅般修长优雅的颈项。群青色的塔夫绸衬得她眉目如画,温柔缱绻得仿佛维米尔画笔下的蓝衣女子[1]。 仔细去看,她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忧伤的,甚至于唇边温软的笑容里也带着落寞。费迪南愣了愣,才分辨出她指尖如诗般流淌的旋律。 凝练精致的曲调起起伏伏,三连音的和声摇曳交错。当不安分的附点在层次分明的织体中轻盈跳跃,逝去的旧日时光也仿佛一张张稚嫩朴拙的涂鸦,在聆听者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那是美丽温暖的故乡,那是甜蜜动人的爱情;那是天真无忧的年少时光,那是不曾言说的遥远思念。回忆与现实更替,快乐与忧伤交织—— 罗伯特·舒曼,《童年情景》。 这组套曲自1838年出版以来便大受欢迎,作曲家与妻子克拉拉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也随之广为流传。 作为“天才少女”长大的克拉拉,9岁首次公演后便在欧洲声名鹊起;而年长克拉拉9岁的舒曼彼时不但默默无闻,还因为练琴急于求成伤了右手,不得不放弃演奏转向作曲。当相恋的两人遭到克拉拉父亲维克的激烈反对并被强制分开,客居维也纳的舒曼抵不住思念,写下十三首钢琴小品寄给克拉拉,描绘他们共同的回忆。 费迪南听着贯穿始终的三连音和弦,恍然忆起这首曲子的标题—— “异国和异国的人们?” 冷不防响起的声音令专心致志的公爵夫人吓了一跳,右手拇指重重地敲在琴键上,温柔浪漫的华尔兹和弦戛然而止。 苏菲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费迪南站在钢琴的另外一边,身上还穿着外出时的深灰色风衣。水晶灯的烛火勾勒出他五官的轮廓,仿佛梵蒂冈博物馆中屹立的古罗马雕塑,俊美如斯,冰冷如斯。 “异国和异国的人们……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的夫人。” 心底微小的喜悦被伦敦寒凉的夜风陡然吹熄,片刻之前的幸福与期待此时成了巨大的讽刺笑话。费迪南恍然觉得,就连壁炉里跳跃的火焰都无法给这个深秋的暗夜带来一丝暖意。 他一步一步走近,直到将苏菲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面——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秋雨特有的潮湿阴郁;苏菲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沉重的鼓点,应和着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剧烈,以至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年轻的公爵夫人沉默着,她的丈夫却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怎么,被我说中了心思,所以不做声了?让我想想接下来是什么……”男人停顿了片刻,微微蹙眉,仿佛真的在细心思索,“捉迷藏,壁炉旁,还是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