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缓慢地、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还未来得及咽下的半颗栗子哽在喉咙口,像是滞留在那里的石头,以至于她的呼吸忽然有些困难。 脚步仿佛被定住,苏菲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块招牌——她说不清自己是盼着某个熟悉的身影出现,还是盼着他不要出现。 直到伦敦十一月的风吹起她帽檐下的网眼纱——那是北大西洋特有的、潮湿而微凉的海风,不是她所熟悉的、阿尔卑斯山脚干燥却温暖的风。 而站在同一块招牌下的她,也早已不是那个穿着新裙子迫不及待跳下马车,敲响门扉的小女孩。 “……娜塔莉。” 许久,苏菲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她庆幸今天戴了蓬纱礼帽,因为她此时真的需要一些东西遮住自己的眼睛——她眼底交缠的相思与伤痛,即将漫出眼眶的泪水,或许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请你去一趟皇家艺术学院,告诉奥马尔公爵夫人,我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很抱歉要失约了。请她享受这个聚会,不必为我担心。另外,” 娜塔莉看到她的小姐脸色苍白得,犹如凛冬将至,“请再去叫一辆出租马车,送我回灌木庄园。” “是,殿下。”她答应着,莫名松了口气。 黄昏,费迪南意外回来得很早。 “你感觉怎么样?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走进苏菲房间的时候,他甚至连大衣都还没有脱下。 苏菲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抬起头。 在孤单的异国,阅读给了她莫大的慰藉——亚麻纤维略显粗糙的质感和铁胆墨水微甜的果香,总能令她获得心灵的平静。 “我很好,”她回答道,“只是早先有点头疼。” 费迪南把手放在苏菲的额头上,试了试她的体温。 “很高兴听到你感觉好多了。”他说着,坐到了另一侧的沙发上,“我很担心你。” 男人一副打算深谈的架势,苏菲将书签夹好,合上书放在沙发中间的边桌上——砖红色的硬质封皮,《建筑的七盏明灯》。 “约翰·拉斯金先生的长论文。”她解释道,“我读着解闷的。” ……读论文来解闷? 费迪南德知道苏菲在撒谎,可她掩饰得这样好,至少表面看起来,毫无破绽。于是他放弃深究的打算,转了话题。 “你或许已经知道,明天父亲会带着妹妹们启程前往科堡拜访克莱门汀姑妈。” 苏菲轻哂:“我外出时当然要经过父亲的允许,但父亲的行踪显然没有通知我的必要。” “别误会,这件事情与玛格丽特的婚事有关,在最终确定之前父亲并不想张扬——特别是,考虑到之前戈克的拒绝令玛格丽特的处境有些艰难。” 有过相似经历的苏菲几乎立即猜到了缄默背后的故事。 即使婚姻提案的主角之间没有爱情,但女方一定是因为相貌丑陋、品行不端又或是性格孤僻才会遭到拒绝。尽管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理想之光已开始在欧洲大陆闪耀,这个时代却对女性依旧苛刻——就连一百多年后的二十一世纪,男女真正平权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既然如此,我唯有送上最真诚的祝愿。” “谢谢,”费迪南说,“我会转告她的。” “你会和他们一起去吗?” “不,我在伦敦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到时候将只有你和我了。” 费迪南盯着苏菲的脸,在上面搜寻任何可能的痕迹——但她只是垂眸微笑,看不出惊喜,也看不出失望。 或许是因为父亲和妹妹们即将远行,费迪南在晚餐后并没有继续工作。 当他踏入卧室的时候,苏菲依旧在看拉斯金先生的那本书——她换上了轻盈舒适的丝绸睡裙,半躺着倚在床上,浅金色的长发在煤气灯下闪着柔和的光。 费迪南脱下衬衫外面的黑色背心,搭在房间角落的扶手椅上。 仿佛是觉得灯不够亮,苏菲向床头柜的一边侧过了身。 他从另一侧上了床,自背后撩起苏菲的长发,吻上她的脸颊。 苏菲没有拒绝。 她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书页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于是费迪南伸出左手,抓住那本碍事的精装书,合起,扔在床头柜上。 没有了任何阻挡,他看到她那双异常漂亮的浅蓝色瞳孔,被蒙上了伦敦散不去的薄雾。 苏菲用力地眨眼,一下,两下,仿佛要把那层氤氲水汽眨掉一般,却连睫毛都挂上了露珠——费迪南不想再看,索性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