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反应快过思维,苏菲从沙发上跳起,投入艾德加的怀中。 紧紧相拥。 当彼此间的距离再没有一丝缝隙,当他温热的体温驱散了秋夜的凉意,当他有力的臂膀撑起她疲惫的身体——心底的忧虑与不安仿佛在蓦然间消失不见,苏菲忽然觉得自己等待了整个夜晚的,不过是这样一个拥抱。 “苏菲,”片刻之后,艾德加吻吻爱人的发顶,轻轻将她从怀里拉开,简洁地说,“换件衣服,打包行李,跟我走。” “什么?”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 “我原本打算早些来的……”艾德加的解释只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急切,“苏菲,你究竟去了哪儿?我找了你整整两个月——” “科堡……”她条件反射地回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说两个月?!你究竟是怎么——” “说来话长。”艾德加苦笑。 他是在一个废弃的地窖中醒来的。 昏迷的时候显然被搜过身,枪和匕首早已不见踪影;通风的天窗无比狭窄,而入口处则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巴伐利亚士兵看守——逃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失望之下,他只能再次翻检身上的衣袋。意外地,在外套内侧摸到了那卷未及更换的崭新快门线。 虽然有着同样的名字,但十九世纪的快门线与一百多年后其实并无太多相似之处。此时它还是作为相机机身构造的一部分而非独立配件存在,用以控制镜头筒的旋转与快门栅板的活动,也因此纤细而又结实——外面缠绕的虽然是柔软的编织线,里面包裹的却是坚韧的金属丝。地窖中的黑暗成了绝好的隐蔽,他只需要冷静地等待看守的士兵从入口的台阶上滚落,而后干脆利索地,在两个人的后脑处分别补上一脚。 又花了一天时间他才赶回慕尼黑,只是这个时候,马克斯公爵家小女儿订婚的消息已经由报刊传遍了大街小巷。 “我以后慢慢告诉你。”艾德加轻声叹了口气,催促道,“我们先离开这儿。” “等等。”苏菲拉住他的手臂,眨了眨眼睛,微笑,“我有些东西给你看。” “不能等到我们离开这儿之后么?” “不能。”她摇头,意外地坚持。 心底有不安的预感升起,艾德加忍不住蹙了眉:“苏菲——” “嘘。”她用指尖点住他的唇,然后拿起一旁的手帕,蒙上了他的眼睛。 夜色渐浓,城堡里的狂欢却才刚刚开始。偌大的宴会厅灯火通明,烛光闪烁出五色缤纷,明亮得仿若白昼。 “叮——” 酒杯碰撞出清脆悠长的声响,年轻的公爵恰到好处地弯出一个谦和有礼的笑。面对年纪能够做自己父辈的人,姿态放低一点总不会错——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学会应当在何时收起自己的骄傲。 站在他身旁的长者是巴伐利亚总理兼外交部长霍恩洛厄亲王。王室婚姻向来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正如宴会的意义,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单纯的庆祝。中年绅士脸颊瘦削,发际线已经明显后移,宽阔光洁的前额反射着水晶灯的光亮,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也开始变得花白。但他的思维却依旧无比敏捷,目光明亮而锐利——他的雄心壮志,才刚刚开始变为现实。 活泼清丽的乐曲声中,费迪南饮尽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不易察觉地吐出一口气。 一个优秀的政客,有能力将任何地点作为谈判桌,从任何事中谋求政治利益——无论事情的初衷是什么。这是父亲教导他的话,也曾经被他用来说服父亲答应这桩婚事。朋友和敌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上一刻还在彼此厮杀,下一刻就能够把酒言欢;而此时与你言笑晏晏的人,或许正在密谋下一场战争。好比霍恩洛厄作为维多利亚女王的亲戚,在巴伐利亚当政,心中却盘算着如何将这块土地并入普鲁士。 从小耳濡目染,费迪南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甚至驾轻就熟;然而此刻面对掌握着一个国家命运的人物,他竟然控制不住地有点走神。他想起了另一双眼睛——纯净的浅蓝色,在阳光下会变得有点透明,清澈到一眼就能辨别出其中所有的情绪,与霍恩洛厄亲王恰好相反。 费迪南微眯双目,对侍立在几步之外的女仆点头示意。今晚他虽然喝了不少,却也只是微醺,这得益于早年间在西班牙军中的生活。女仆无声地上前,举起手中的托盘接过空酒杯——透明的玻璃将烛火折射到年轻公爵眼底,琥珀色的光华流转,有种令人沉迷的魔力。于是女仆害羞地低下头,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 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内穆尔公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便是了然。他不赞同地蹙眉,但转瞬便恢复了往常波澜不惊的神色。然后他走向公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