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今日特来请罪。” 苏沉璧端正地跪于下首,垂眸凝视着蜀褥之上繁复的绣纹,语调沉稳而平静。 “不必如此,千山之事我已有所耳闻,终究不是你一人所能改变的。”骆玄微微一惊,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侧目看了过来,却见苏沉璧良久也无起身之意,他唯有轻叹一声,起身关上了半开的窗户,又向暖炉内添了些火,“罢了,你且说说缘由吧。” “未察其真意在先,未救其性命在后。”苏沉璧轻声道,“学生原以为若无他人相助,千山自会放弃计划,却不曾想到他早在试探我之前便已写下了绝命书……” “千山的绝命书,我也已见过了。”骆玄缓缓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其上言,此次计划失利致使宣明身陷囹圄,千山代凌雪阁主导此计划自然难辞其咎,故而营救之事皆是他一人所为,其间过失与他人无关。” 苏沉璧一时默然。 “凌雪阁也好为师也罢,既然我们已相信了千山的这般说辞,便不会再信其他。”骆玄说到了此处,原本肃然的语气也转而柔和了几分,“无需自责。” “先生宽宏,学生自觉愧疚。但今日前来,仍有另一事相求。”苏沉璧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仍是不曾起身,反是恭敬一拜,道,“此事……或有逾礼,但学生恳请先生权衡一二。” “与宣明有关?” “先生明察。” 骆玄不自觉地向着他的方向微微倾身,却又似乎并不急于知晓,只关切道:“他现下如何了?” “……病情反复,经脉也伤得重,只怕日后再难执剑。”苏沉璧低着头不辨神色,只是声音再次沉了沉,“狼牙在城中布下的人手盯着各处药房,太过扎眼的药物,学生也不敢妄去取用。此外,城墙左近一应密道沟渠近日均被安贼着人监视,人……我们也送不出去,遑论请屠狼会帮忙。” “我明白了,你想说的事为师自会答应。”骆玄摇了摇头,起身行至苏沉璧身前,略微弯下腰低声道,“原本备给颜兄的脱身物事确实仍旧可用,若要送人出城,‘金阙’手中亦有门路——话已说到这份上,你若再不起身,莫不是还要为师来请了?” “学生不敢。”苏沉璧闻言连忙也站起身来,垂首长揖着勉力笑道,“谢过先生通融。” “‘金阙’在洛阳做了多年的生意,虽然心性谨慎自保难舍名利,未必可堪大用,但替我们在城内外送些东西,在各市坊间的联络点传些消息,还是可靠的。”骆玄颔首,不再继续这一话题,长舒一口气问道,“你与清濯同在永泰坊,他近来如何?” “大理寺中的缺近来又有人补了缺职,顾师兄因此也稍稍清闲了些。性情么……”说到此处,苏沉璧倒是不觉轻轻地笑了笑,“老样子,见了他家中的那只猫儿,倒比平日在衙门里更殷勤些。” “也是,他素来比老夫还要看得开。”骆玄引他入座之后,沉吟片刻忽而问道,“依你所言,近来有不少人入仕补缺?” “自然是被迫无奈。”苏沉璧入座后稍作思索,便向骆玄列出了洛阳官署中近日的补缺要职之人,末了又道,“安禄山朝中仍有不少要职如大理寺卿等暂无人领受,他们对各方士子的胁迫残害,只怕依然不会停止——先生,或许您也需留意应付他们。” 骆玄好似又是权衡了许久,颇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似是意有所指:“沉璧,只是提防并不足够,你我近日过密的来往,日后少不得都会成了把柄。” 苏沉璧立时便会了意,不过略做思忖后心下便已有了一番计划,只是他开口之时,仍旧免不了几分犹疑:“或许……学生可择日作势劝您投效安禄山,如此,近日学生频往玉成书院之事便可解释为设法与您亲近,您只需要借着讲学之时在人前严词拒绝便可。” “这又岂是一句‘严词拒绝’可以令安贼信服的?不做到恩断义绝的那一步,他们都不会打消疑心。”骆玄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苏沉璧的目光终归于柔和,再开口时又多了几不可察的些许歉意,“届时你少不得要被那些口舌之辈议论。” “不妨事,先生既已愿意冒险搭救宣明,学生又如何能不为您排忧解难?还请先生早做安排。”苏沉璧垂眸默然半晌,终究是从容地笑了笑,好似当真全然不在意一般,“此后学生传递情报时仍可与先生偶尔通信往来,若是学生不幸……先生也不会被牵连。” “洛阳城中的各处内线想必你已牢记心中,与他们的联络之法,我亦会备一份交与你。”骆玄见他已有决断,自然也不会再多言,只平静地安排起了此后情报交接之事,“你我今日的安排到时也需知会清濯,他虽是平日里没个正形儿,到得此时却也算可靠。” “学生谨记。” “沉璧,宣明此事,便算作是为师最后帮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