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东院发现外人潜入的痕迹后,院里便按照宋卿卿的吩咐,增派了些人手。这些人虽名为保护院子里的安危,实则却是派来监视宋徽元的一举一动。 自从那黑衣人造访后,宋徽元的身体便开始慢慢好转起来。前些时日下人每每来报,都说那宋徽元是好好呆在阁楼里养伤,从未踏出过阁楼半步。只不过今日他却是一反常态,不仅开始向院里的奴仆打听起府中主人的事,更是主动揽过旁人的活,在庭院里打扫起来。 云边染着金黄,东院里的浅塘在日光照耀下泛着丝丝涟漪。少年仅仅身着一件薄薄的衣衫,手中拿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素布,几乎是跪坐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俯身认认真真擦着地。 宋卿卿远远站在廊庑中,抱臂看了半晌。 前世她和沈宥婚后相处不顺,两人时常便会闹些脾气,她因此总会回到宫里的琼华殿中居住。每当这时,宋徽元只要得了空便会来她宫里,找着机会在她面前献殷勤。 她一直当他是自己最为乖巧的弟弟,结果却没料到,这只在她眼前装乖的绵羊有朝一日也会朝她张开血盆大口,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宋徽元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身影,她干脆直接走到他身侧,冷声问:“你一直在这里作甚?” 眼前乍然投下一片的阴影,宋徽元眯着眼,半直起腰身,待看清来人后,他毫无心机般地露出一抹笑意,朗声回道:“我看素梅姐姐干活辛苦,所以就想替她分分忧。” 素梅是方才前来向她禀报的婢女,也是自宋徽元住进东院后便一直呆在院里头的丫鬟。 这白眼狼不好好想办法和府外的党羽取得联系,反而在她这公主府里给下人卖乖是何用意? 宋卿卿半眯着眼,将他上上下下审度了一番。少年一头墨发被束带高高挽起,露出一张尚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他将衣袖下摆系紧,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在寒冬里冻得发红。 既然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收拢她府中下人的人心,那她也断然没有阻碍他的道理。 宋卿卿轻移莲步,走到他身前,鬓边垂落的步摇随之泛起点点光晕。她微微俯下身,一只染着豆蔻的手轻柔抚上他的头,装作满意的模样朝他莞尔道:“没想到徽元竟这般有心。” “既如此,那本宫便允你将这公主府里的每一处地砖都擦抹干净如何?” 说罢,她也不管宋徽元是何神色,只直起身瞟了眼静默立于一旁的素梅,淡淡道:“你便负责检查他的成果。他若是不完成,你们俩就都不许用膳。” 看以后她这府里还有谁敢让他帮忙! 素梅伏身应是。 宋徽元垂下羽扇般的长睫,长眸中暗潮涌动。 到底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还远没有他前世那般老成地能把她骗得团团转。宋卿卿隐下心底的嗤笑,宋徽元扬起头,朝她回以一个柔和纯净的笑颜。 这般温顺模样隐约让她忆起前世和他亲近的日子,只不过他越是温顺,她便越是厌恶。无论他装成何样,都不过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他若想在她眼皮底下演出好戏,那她也必当相陪。 - 琼华公主府中华灯渐灭,片片飞雪飘进并未闭紧的窗棂内。寒风轻拂起里间的珠帘,帷幔在微风下如云雾翻涌。 拔步床上的女子额间渗着冷汗,她紧紧攥着锦被,口中喃喃道:“父皇,父皇!” 苏裴晗幽幽转醒,不远处细微的呼喊让他翻身下榻。他掀开帷幔,坐在床沿边,温声唤她:“公主。” 梦中恼人的场景渐渐如晨雾般四散开来,宋卿卿于一片黑暗中寻到了一点光亮。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浅浅的水雾,苏裴晗用衣袖擦了擦她额头上的细汗,眉眼中含着几分担忧。 “可是梦魇了?” 宋卿卿揉了揉惺忪睡眼。 她重生已过了好些日子,本该不再做起前世的那些梦。但今日在院里见过宋徽元后,她仿佛又重回上一世。她在朦胧梦境中不仅回到了她见父皇最后一面的那天,更得见宫人换了父皇的燃香。前世中发生的一切似乎有她从未察觉过的猫腻。 如今宋徽元仍在她府中,她心头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头顶上倏然传来温柔的轻抚,宋卿卿回过神抬起眼眸。似幻如梦的月光下,眼前人如玉面庞上氤氲着岁月静好的从容淡雅。 略带着冰凉的指尖落在她仍有泪珠的眼角上,苏裴晗放柔了嗓音,低声哄道:“别哭。” 明明是安抚她的话,宋卿卿却倏尔觉得鼻子一酸。自从她重生以来,在没见到宋徽元时,她尚且还能告诉自己,这一世已然和前世不同,她并未嫁给沈宥为妻,如今更是与他再无半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