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撒开腿便跑。风雪迷了眼睛,寒冷僵了腿脚,也仍要去跑。 一开始,萧烛未护着他们。而后被冲散。又融入禁军。等榆桑有了机会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她发现她找不到萧烛未的身影。 明帝也有些失态。他近似大吼地让人去把他的外甥带回来。 萧烛未被抬回驻地的时候,脸上满是带血的冰碴。随行的太医进行了一夜的救治,他才转醒。榆桑陪着明帝进去瞧他的时候,他正抓着太医的脑袋往墙上撞。 明帝呵斥他,他恍若未闻。 待唤了二三侍卫将其拉开,跌在地上的太医才有机会回话,他道,萧侯听不到了——因头部创伤,致其双耳失聪,能不能治好,全在天命。 明帝听后,呼出一口叹息。萧烛未与明帝虽是舅甥,也算仇人。血脉相连,却也能得刀刃以对。可那个时候,榆桑想,他确实作为一个舅舅,在为自己的外甥担忧。 但他始终是一个皇帝。京都城里的奏折在等着他去批,天下的政事也在等着他去理。 尽管死伤惨重,但明帝要做的事情还是完成了。事情处理完善了,返京的时间便也确定下来。他离开的时候,萧烛未的身体仍未复原,不足以支撑长途奔波。明帝便留他在那处休养生息。 也许那算得上萧烛未最痛苦、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他的失聪发生着改变,他可能自此再也踏不上原本的路途。成为一个废人,似乎便是他最终的结局。 但从二四年的年末到二五年入春之前,仍是榆桑与他最亲近的一段时光。 因为他什么也听不见,所以更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榆桑的一举一动,去捕捉去猜测,从唇形到面部的肌肉走向,去辨别出她所说的话,与说话时的语气。 后面几年,榆桑的心里有过一些阴暗的想法,她想,如果他那时没有被治好,就此残废下去,他两人是不是能像对平常夫妻一般…… 可世间没有如果。 萧烛未回京之后,明帝便命太医院不眠不休地为他医治。他的耳朵竟也慢慢地有了好转。大抵是被他舍命相护,明帝这个做舅舅的心中也有所触动,待萧烛未彻底痊愈后,便任命他为北衙禁军统领。此后,他便忙了起来,榆桑也就不常在府里见他了。 虽那样想过,但她心里明白,萧烛未那样的人,没有什么能困得住他,没了能听见声音的耳朵,他却还有一双眼睛,要做的事,总会去做。也许会更难,但也只是慢些。 榆桑望着亭子里的人,他二人已从争执中冷静下来。她心中一动,开口道:“读唇?此事倒也不常见。侯爷又是何种机缘习得?” “世间千千万万人,触目所见,多为健全人。但聋人、哑人却也不少有。我乳母便患有耳疾,我与她相处之时,习来此术,除了读唇,我倒也还会作些哑人的手势。”说着便动起了手指。 榆桑瞧得明白,还是方才那句话。 那时她见他盯得可怜,便也去学了这么些个手势。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去他面前卖弄,他便被治好了。 榆桑愣神片刻,道:“舍不下也要舍,意决之人,当最为狠心。” 亭子里的人儿又有了动作,郑苍音要走,魏昌却仍要留她。见状,萧烛未摇了摇头,道:“痴情儿郎。”他看向榆桑,“我这表兄怕是一时放不了手。” 榆桑不想再同他待下去,便开口道:“窃听他人之言,终归为君子不齿。”她见萧烛未的眉毛挑了挑,但并未有发怒的征兆,又接着说:“榆桑心中难安,便先行离去。” “我以为四姑娘,与萧某所谋相同。” 榆桑停下脚步。 他又道:“本想着,与四姑娘结个同盟。” 榆桑背对着他,摇了摇头,“算了。”她道:“世上没有这般好的事,坏人让我们当了,他自己却做出命不由己的姿态。纵使是太子,也应做出抉择。” 她又突然扭了头,“再说,我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又能帮得上侯爷什么忙。” 萧烛未一时没有作答。 他走了神。榆桑身处他两步之外,阳光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金光,连脸上的绒毛都金灿灿,他突然间发现榆桑的左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痣,褐色的,很淡的一颗,在眼睛的正下方,倘若笑起来……可她没有在笑了,榆桑的眼里弥漫着水雾,忽的又化为坚冰。 萧烛未瞧着对自己十分防备的榆桑,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他道:“四姑娘,惯是聪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