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便让丰绿端着煮的姜汤,随她朝书房去了。 郑榆桑学着嬷嬷教她的样子放软身段,用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把姜汤递给萧烛未,满腔柔情蜜意,“夫君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其实可以同榆桑讲一讲的。” 萧烛未什么反应来着。 他好像是先愣了愣,然后蹙眉道:“你无需知道这些。”说完把姜汤一饮而尽,高声唤来了苏庄。 待苏庄走进来。 他厉声道:“送夫人回去。” 她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听见萧烛未说:“以后莫要来此处了。” 也是忒无情了些。 郑榆桑苦笑出声。他又是怎样看待她那些矫揉造作的讨好的呢? 想来是同看耍猴戏一般别无二致。 她的心从那时就凉了半截。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怪过萧烛未不爱她。但萧烛未不应该这样,他堵死了任何她可能走向他的路。 她那样努力的学着怎样去爱一个人,可那个人说他不需要这个。那她又该怎么做呢?她又能怎么做呢? 她头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她知道自己不像十三岁那样无畏了。郑榆桑不是一个菩萨,她爱一个人,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够爱她。 后面几年,她活得像个怨妇,有些时候,郑榆桑甚至想拿起一把刀捅了他,边捅边问:“你为什么不爱我,你凭什么不爱我。” 也是忒可怜了些。 风儿吹起来,窗帷漏了一角,恰萧烛未骑着马走到车边,郑榆桑瞪他一眼,扯紧了帷幔。倘若现在外面的是上辈子的萧烛未,她就敢提着刀捅死他,也算痛快。 几日舟车劳顿,难得早至歇脚地。 萧烛未执笔撰写此次剿匪的奏疏,润色之后天色仍尚早,便起了闲心,命苏庄呈上宣纸砚台,练起字来。 今天下楷书盛行,其中以欧颜柳赵四体为最。 欧体法度森严、笔力劲险;颜体雄强圆厚,如金刚怒目壮士挥拳;柳体书贵瘦硬方通神;赵体讲究藏露结全。 这其中,柳体的笔画要求最为精准,章法、布局、结构近似苛刻。 故而萧烛未习它,用以磨练心神。 这两日郑四姑娘一改躲避之态,时常以眼神巡之。想来是生了疑心。但自己重生一事,他却并不想让她知晓。 杂念生,心神乱,下笔不稳。 字练得可谓一塌糊涂。 萧烛未将纸团成一团,随手丢了出去。他捏捏眉心,待心平气静,方执笔挥就。 …… 那纸团滚到门外,停在路过的人的脚边。她委身蹲下。 湖水蓝的裙裾堆在地上,层层叠叠;成簇的棣棠花在其中攒动。 一只玉似的手伸出来,拾起了那团废纸。 墨迹透至纸背,还未展开,墨香便已侵入鼻腔。 郑榆桑想,笔迹,许是检验一个人是不是另一个人的好方法。她展开那张纸,手中动作一顿。 柳体?他何时习得柳体? 她只知道萧烛未狂草为佳,偶习行书。书写公文用的楷书,他平日里却是不常练的。 不过,她左右也没进过萧烛未几次书房,被他厉声告知之后更是再也没去过。对他,又有几分了解? 她欲转身离开之际,王漪出了房门。王漪望见她,走了过来,瞧两眼她手上的宣纸,又看向习字的萧烛未。见他心神俱已入境,便也没有开口。 此番路途波折,得他几日相护,王漪对这萧侯的看法也有了几分转变——却也未必是个全然的恶人,只是…… 王漪虽无意打扰,可逢苏庄端着茶水上来,自是不能视而不见。 苏庄对二人行礼。 萧烛未听见动静,收了笔。 郑榆桑跟在郑夫人身后,朝他福了福身。 王漪想着在回京之前试探出他对承偀的口风,遂走进去,借他的字与他闲谈。 “圣上喜欧体之端正稳健,故坊间文人墨客多为追捧,想不到萧侯竟习柳体。”她道:“可是有何因由?” “柳公讲‘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我喜欢这个说法。”他说完指了指桌案上的字,“郑夫人以为如何?” “萧侯之作,自是上乘。” 王漪掀掀眼皮,拿眼风瞄了眼屋里的苏庄。萧烛未眉头轻挑。 得了示意的苏庄去了门外。 王漪直言道:“萧侯可知我弟王夔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