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因为酷热而显得漫长,美梦稍纵易逝,处暑悄无声息地到来,意味天气开始转凉。 赵开重新戴上了那副脚镣,回宫的路上,他和顾让的马车远远相隔,撩开窗帘看去,只能看到前面不知谁人的高大车厢。 他一时怅然若失,隐隐预感到在鹤汜宫中的这段日子再难复刻。 他没有想错,顾让只在回宫当晚来了北隶府一次,替他换了脚镣,拿走了钥匙和那只早就从树梢取下的琉璃铃铛。 那之后,她似乎忙了起来,偶尔夜半时分才会来。他大多数时候已经睡了,第二天清早看见窗台上摆了糕点,才意识到顾让来过。 他后来便撑着不睡,一直到寅时才见到了顾让。 顾让的身上沾着夜间的雾气,还有一股很淡的泥腥味,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行色匆匆。她动作很轻,悄无声息地来,放下油纸包后就要走。若非赵开及时推开窗户,恐怕又见不着她了。 顾让愣了一下:“怎么还不睡?” 赵开注意到她紧扎的袖口上沾了些许泥土,双手却很干净,应是特意擦过。他摸了摸油纸包,还很烫手,里面的糕点像是刚出炉,这种天气,放到他醒来刚好能入口。 “你呢?” 顾让没瞒他:“出宫办了些事。” 赵开哦了一声,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让看了看他:“点心还合胃口吗?” 卖早点的茶楼一般五更就开始起锅,她卡着时间回来,刚好能买到第一屉。 赵开的手指勾着油纸包上的细麻绳,道:“合的。” 他眼下泛着青影,睫毛轻颤了颤,看起来像是还有话要说,顾让便等着。 可他始终没说话,顾让便道:“不早了,去睡吧。”顿了下又道:“之后别等我了。” 赵开慢半拍点了下头。 顾让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赵开才看见她腰间挂了一个闪亮的小球,用了一根黑绳孤零零地坠在腰带上,连修饰用的穗子也没有。 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赵开后知后觉,那颗小球是被拿走的琉璃铃铛。 顾让出了北隶府,避开夜里值守的宫女太监去了太医院。 杭沐守在一间屋子的门口,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直至顾让走到跟前才猝然惊醒,下意思用袖口抹了抹嘴角:“公主。” 屋子上了锁,杭沐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把黄铜钥匙开了锁,推开门侧身,等顾让进去后也后脚跟了进去。 他点上烛火,屋内亮堂了一些,满室都是塞满了卷轴与书册的柜子,中央的书案上同样堆叠了许多。 杭沐指了其中几个书柜:“公主,这些都是陛下登基以来后宫妃嫔的医案,微臣给您挑出了近两年的,都放在案上了。” 顾让颔首:“多谢。” 杭沐忙道:“公主折煞微臣了。” 医官俸禄丰厚,京中稍善医术的大夫都想方设法要进太医院,太医院中更是多有龃龉,升官评级皆要看上品医官脸色。纵然他精通医术,也只能屈居于恩粮之位,若非他师父坐上院判,恐怕不知何时才是出头之日。 提携之恩,他自然心怀感激。 顾让在书案后坐下,拿过最上面的卷宗开始翻看。 油灯火苗偶有晃动,杭沐又添了一盏,少顷听顾让问道:“我父皇的医案在哪?” 杭沐一愣,指着另外一面墙上的书柜道:“陛下龙体尊贵,太医们会定期问安调养,所以那几柜都是。” 顾让又问:“我父皇尚是亲王时,他和他府中妻妾的医案可有留存?” “有。”杭沐犹豫了一下,“嫦妃娘娘的医案也要吗?” 顾让在脑海中检索了一下,方想起来嫦妃是谁。 崇文帝王爷时期只娶了正妃和一位侧妃,正妃即是如今的皇后,侧妃封为嫦妃,是顾澂的生母。崇文帝登基没几年,嫦妃病故身亡,顾澂就养到了皇后膝下。 顾让道:“一并拿过来吧。” 杭沐就去角落里找了一会儿,片刻后从累叠的箱子中拖出一个,扬起了不少灰尘。 他拖到顾让面前打开,道:“都在这了。” 顾让伸手进箱子中翻找,却看到了一个名字,动作顿了一下。 杭沐发觉,顺势看去,便看到一个卷轴浮签上署了“舒亲王……”几字,顿时头皮一麻。早前顾让顾敛的微妙处境,宫中人尽皆知,就算是现在,也有一些人背地里会嚼口舌。 他伸手欲拿走那个卷轴,尴尬道:“许是医官整理的时候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