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和十二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晚。 已进三月天还不见转暖,早晚仍得穿薄软的袄子。 姜滢一出门就被冷风激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吸着鼻子往外走。 田姑姑抱着披风追出来,给她裹好。“今日乌云密布,恐怕要下雨,姑娘要不改日再去吧?” “不成!早就定下的事儿,怎好失约?”和林大姑娘时常互通书信,但相约同游还是第一次,姜滢已期待了多日,自然不肯应。 田姑姑无法,只得招呼杏仁去库房取几把伞备着。 两个时辰后两府马车在玉霞观外碰面,姜滢跳下车去接林大姑娘,对视后彼此都笑起来。 “林姐姐可真是贵人事忙,好容易才能请出来一回!” “别提了!我那继母近日得了失心疯一样,到处相看人家想把我嫁出去,好容易才摆脱了她。” 姜滢挽着她的手跨进山门,笑问:“那可有姐姐看上的人家?” 林大姑娘轻嗤,“她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怕我久留家中耽误了她女儿说亲,哪会真的给我好好相看?寻的人家要么是表面光鲜内里亏空,要么是声色犬马的公子哥儿,房中一堆小星儿的!” “那姐姐想找什么样的?有大概的谱儿吗?” “已经这般年岁,嫁人也是续弦,我这样不上不下的家世,也不敢奢求多煊赫的人家。若人家有嫡子女了得担心无法相处融洽,若没有的还要肩负繁衍绵嗣的使命,都未必能过得如意。是以我对嫁人与否其实并不在意,哪怕终身不嫁我也能靠着母亲留下的嫁妆过活,将来从族中抱个孩子养老就是!” 姜滢眸光闪动,玩笑似地问:“姐姐瞧着我们家如何?” 林姑娘脚步一顿,惊诧地看着她。“据我所知,你家适龄的公子大半都已娶妻,唯一没成亲的也就你大哥和几个小公子了,可我……比你大哥哥可还大上几岁呢!” 姜滢抿唇神秘地笑:“不是我大哥哥!是我爹爹!” “啊?” “我爹爹身份地位都比那些纨绔世家子弟好上许多,如今也正值壮年,又是难得的好样貌,家中子女众多不用担绵延子嗣的重责,且家底儿丰厚将来无论再生几个嫡子也都能分到不少家产……最最重要的,是我这个嫡女比较好相处,我哥哥更是志在四方,从不管家中琐事的!” 林姑娘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但她毕竟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否则姜滢也不会如此直言不讳了,惊诧过后她当真思量起来。 姜滢及笄那日她也在场,自然是见过那位将军的,凭心而论他长得的确俊朗,三十几岁了仍是面白无须、眉目俊逸,不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竟更像清俊书生,却比稚气方脱的少年们多了些成熟韵味。 论家世……她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通判,外祖家虽在益州有些兵权,但官做的最大的舅舅也比姜将军差了一截儿,跟伯府攀亲……她是从不敢想的。 她已这般年岁,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了,想得更多。 不得不说,姜滢的话句句都说进她心坎里了。 她才二十多岁,无论嫁给谁都得生自己的孩子,若夫家拮据,继室所出的子女只会被压制,分不到什么家产。 姜家的钟鸣鼎食她是见过的,自来领军打仗的将军都是富得流油,她两个舅舅家尚且如此,何况三代军功的姜家,的确是生多少孩子都不怕分不到钱的。 姜将军嫡出的一子一女,姜大公子惊才绝艳,将来兴许有一番作为。姜滢这样的性情样貌,将来嫁人定也是家中助力。 到时无论是谁嫁到姜家二房,都是跟着沾光添彩的好事儿! 姜滢只是一提,并不急着等答案。 上完香,林大姑娘要去为亡母祈福,姜滢则带着田姑姑和杏仁往清禾的小院走。 她每年都要来两三次,自然轻车熟路,不用小道童引路就自个去了,推开院门后却发现有客在。 且这个人她还认识! 姜滢懵了一瞬,转身就往回走。 走出几步后又停下来,心里愤愤不平。 明明是吸鼻涕的小孩儿不仁在先,这又不是他的地方,凭什么自己要避让?既然不想有瓜葛的是他,就该他走才是! 于是,她又迈着重重的步子,气势十足地回去,进了门径自走到清禾跟前。 “道长别来无恙!” 被无视的沈知许淡淡看她一眼,重又垂眸看桌上摊开的画卷。 清禾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笑着招呼她坐。“今日可真是好日子,小友们都赶着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