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金口玉言,一旦下了旨意,便不会改变。 朱衙内的这一闹,虽是让将军府拜了下风,却同时招惹了东平王府和长公主府,自从长公主知晓女儿在茶楼受了欺负,明里暗里没少给朱太师使绊子。 杖责二十、不得参加科举,对于贺昀来说,无非是受点皮肉之苦,以后不用读书罢了。 贺昀在刑部司受完二十杖,白色衣衫被血肉染红,直接昏了过去,最后是用轿子抬回将军府的。若不是掌事的看在他是贺老将军的独苗苗,按平常的力度,恐怕就要落个残废了。 温素华见儿子昏迷不醒,六神无主地在旁守了一天一夜,只等贺昀睁开眼,她才得以松了口气。 贺骥也是整宿未眠,到了天亮,他吩咐管家备好马车,赶去伯爵府。 卯时的天色微暗,两只灰溜溜的麻雀站在墙头,啾啾地对叫。 贺骥突然到访,云蒲并不感到意外。 云蒲看见贺骥眼窝泛黑,下巴的胡茬浓密,就知他这几日寝食难安。 “贺兄,陛下或许是为昀儿好。”云蒲不敢说能完全揣测到天家的心思,但多少能猜出几分,“这些年来朱太师一手遮天,风头无两,大家都看在眼里,更何况陛下呢?身为太师,已拥有超乎寻常百姓的权利,朱衙内又草菅人命,我想陛下此举,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唉,苦了贺昀这孩子。” “不仅遭遇了皮肉之痛,还断了仕途。” 贺骥问道:“云老弟的意思是,陛下是为了昀儿好?那为何要断了昀儿的仕途?” 他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前几日竟天真地以为天家会站在他这边,使劲打压一番朱太师,让将军府扬眉吐气。 但天家的举动,着实把他打的晕头转向。 云蒲沉吟片刻,道:“天家断了昀儿的仕途,可能是想让他走别的路呢?” “走别的路?”贺骥琢磨着云蒲的话,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云老弟的意思了。” “贺兄明白就好。”云蒲会心一笑,喊丫鬟取来金疮药,“我听说昀儿这次受的伤不轻,这金疮药消散瘀滞,还请贺兄拿着。” 贺骥在正厅待了足有半个时辰,和云蒲倾诉完苦闷,便准备回府了。 他刚踏出门槛,只见梳着垂挂髻的小姑娘在抄手游廊徘徊。 “贺伯父。”云栖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贺骥面前,急切地问道,“贺伯父,我能去看看贺昀吗?” 贺骥弯下腰,说道:“栖栖,贺昀这臭小子皮厚肉糙,不用看,过两日他就没事了。” 昨日赵瑜来伯爵府跟云栖讲了讲刑部司,那里的人甚是可怕,说是有千百种刑具,而用棍杖责罚就已算是最轻的一种了。 赵瑜目睹贺昀昏着从刑部司抬走,云栖怎么也不信贺骥的话,“贺伯父,您带我去看看吧,不然我吃不下饭,喝不下茶。” “云栖,你贺伯父正是难事缠身的时候,”云蒲斥道,“你能比他还寝食难安吗?休要胡闹。” “女儿知错了。”云栖撇唇说。 贺骥布满阴霾的脸展露笑意,用着与样貌不太相符的语气,柔和地说道:“欸,云老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教导孩子这么凶啊。” “这样吧,回去我帮你告诉贺昀,你很担心他,食不下咽,让他快点好起来。”贺骥垂首抚摸了一下云栖的头顶,“等他好了,贺伯父带你去将军府玩。” “贺伯父,不用了!”云栖羞红了脸,她的确是很担心贺昀,但绝没有达到食不下咽的地步,“您,您帮我跟贺昀说,我和赵瑜改天会去看望他的。” 贺骥欣然答应,积压的愁绪在伯爵府得到了缓解,他如往常一样,临上马车前,和云蒲约好了下次吃酒的日子。 * 秋末,文舒堂的学生近来轻言轻语,十分安静,让杨昴深感慰藉。 杨昴摊开书案上的竹简,说道:“今日我们学《中庸》的最后一卷。” 堂内陆陆续续地响起翻书的声音,云栖眼巴巴地望着右前方的空位,自上次夫子把她跟贺昀的位置调开,到如今贺昀在府里休养身体,大概有一月之久了。 云栖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案上,原先总烦贺昀像苍蝇在耳边乱嗡嗡的叫唤,现在得了清静,却一点也不习惯。 心里也空荡荡的。 云栖盯着贺昀的位置发呆,他用胳膊和臂膀护着她的画面又如蝴蝶飞到眼前,不知从何时开始,贺昀似乎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慢慢地,好像回到了幼时,她一遇到危险,贺昀便会第一个护着她。 贺昀什么时候能来学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