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这么看。”江小道却说,“周云甫的家业其实还在,只不过落在了我手上,可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接手,说到底,韩策也不姓周,都是外人;白家也没被灭门,少姑奶奶的女儿还在;你嘛——皇上都没了,也不能说是白忙活吧?”
苏文棋无话。
说到底,这是两种心态。
楼下有小孩儿打闹的声音。
“那你接下来打算干啥?”江小道问,“听说你们家最近关了好几个分号,打算守着老本混日子了?”
“当然不是。”苏文棋转过身,靠在石质栏杆上,“我正好想跟你说这件事呢!”
“什么事儿?”
“我打算在奉天开一家私人银行。”
“银行?”江小道疑惑地问,“那跟钱庄有啥区别吗?”
苏文棋苦笑一声:“要说区别,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好端端的,为啥要开银行啊?”江小道闹不明白。
苏文棋抬手指向西边的夜空,忧心忡忡地说:“鬼子对咱们东北,窥伺已久。我在东洋待过,看过他们的报纸,鬼子是狼子野心,绝对不可能满足于当下的情况。事实上,侵略已经开始了。”
“在哪呢?”江小道眯起眼睛,不解地问,“也没听说要打仗啊!”
“不,连横兄,侵略并不一定要打仗,还有经济侵略、文化侵略,很多方面,南铁株式会社就一直忙着干这种事。他们想要做空奉票,从而控制整个东北的经济命脉,咱们不能坐视不管。”
“听不懂!你就说,你要让莪干啥吧!”
“开私家银行,不是随便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要钱,要很多很多钱!”
“哦——”江小道明白了,“你想拉我入股?”
“不光是你。”苏文棋纠正道,“光靠咱们两家还是不够,我刚才跟奉天其他大商户还有几个洋人,都谈过了。”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也整不明白。我就一个问题,这玩意儿能挣钱不?”
“呃——这不好说,有可能赚,也有可能赔。连横兄,你刚起家,大概还不明白,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知道,最重要的是脑子呗!”
“不!最重要的是信息!那些做大生意的人,未必就比平常人聪明多少,但他们却能比平常人先一步知道风向,这就够了。连横兄,你跟张老疙瘩有关系,你能得到的消息越多、越准,咱们赚钱的机会就越大、越稳。”
江小道思忖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呃,苏兄,这件事吧!要不,你什么时候有功夫去我家一趟,跟我媳妇儿好好说说?”
苏文棋忽地一笑:“好好好,我知道了。”
“哎,这事儿可别跟别人说啊!”
“放心,放心!”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楼下的小孩儿越来越吵,呜嗷乱叫。
苏文棋朝下瞄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鬼子的用心,太过阴险,专门挑孩子下手,不仅到处推行日语,甚至有一次,我还看见有鬼子给咱们的小孩儿糖吃,让他们说日语。”
江小道皱起眉头,问:“那又咋了?”
“咋了?”苏文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连横兄,他们这是在亡国灭种!假使有一天,咱们东北的孩子,全都说了东洋话,那还谈何炎黄华夏?饿者不食嗟来之食,做人要有骨气!”
江小道一怔,并不能理解苏文棋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强烈。
思索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渐渐明白其中的鸿沟。
“苏兄,你挨过饿吗?”
“唔,没、没有,怎么了?”
“怪不得呢!”江小道转过头,看向他,“我挨过饿!我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人饿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真正的饥民,能为了一个馒头杀人,说两句东洋话,怎么了?活都活不下去,还扯什么毛蛋?我是没吃过树皮,但榆树钱儿,我小时候可没少吃。”
“那东西能吃吗?”
“嗬!那可是好东西,有点儿甜,最主要的是,能拉出去!”
“我懂你的意思了。”
“嘿嘿!苏兄,吃鬼子的粮,用鬼子的枪,杀鬼子的人,那才叫牛逼呐!”
说话间,楼下的嬉闹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的动静更大。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探出脑袋,向下观望。
却见楼下有七八个半大的孩子,华洋参半,正在雪地上嬉笑打闹,似乎是各国领事以及奉天权贵的公子、千金。
小小子捡起手臂长短的树枝,当做步枪,互相追逐,用嘴配音“哒哒哒”。
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站在一旁,给他们加油打气。
其中一个高鼻梁男孩儿,猛冲在最前头,转过身,作势扫射众人。
这时,一个东洋小子突然抬手指向远方,怪叫一声。
高鼻梁男孩儿心思单纯,应声转过头,东洋小子瞅准机会,立马上前一步,将其顶翻在地。
“八嘎(蠢货)!”
东洋小子得意地骂道,引来一众小姑娘跟着哈哈大笑,纷纷围上去扶他起来。
高鼻梁男孩儿立马扑腾着站起身,刚要动怒,却见众人欢笑一处,于是便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