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接连三日,听风堂外半点风声也无,堂里更是静得像口深井里的水一般,偶尔传出一两点响动,大抵便是司徒金宝喊冤告状的声响。 那日过后,他便隔三差五地在秦九叶面前控诉李樵罪行,语无伦次地说些“蝈蝈”“舌头”之类的话,吵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秦九叶起先还会宽慰一二,说蝈蝈其实是吃蚂蚱的,实在不用担心。可那受了惊吓的废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非要每时每刻都跟在她屁股后面,连上个茅房也不肯一人前去,实在令人厌烦,最后秦九叶便连做做样子也不乐意了,一见他便躲得老远。 金宝害怕落单独处,在秦九叶这寻不到安全感,便去骚扰其他人。那杜老狗竟与唐慎言臭味相投,每日闲坐饮茶,能从日升谈到日落。金宝便拉张板凳硬插在一旁坐着,起先只是蹭些茶水干枣,后来竟也听得入神,那杜老狗谈到兴起处甚至还沾些茶水教他多识几个字,唐慎言在一旁瞧着也不觉荒谬,几日下来、三人相处越发和谐。 李樵依旧安静得没有什么存在感。三日的时间,他几乎将听风堂未来一个月的柴都劈了出来,末了还将前厅茶堂里所有东倒西歪的桌椅都找了平、垫了腿。 秦九叶起先在一旁瞧着,想要开口提醒对方:这茶堂里的桌椅实在没必要修理,只因那些江湖客们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修完没几日又要遭殃。可后来她终究没有开口,因为她突然觉得,对方并非不知道这其中道理。他去修补那些桌椅只是一种消耗时间的方式,同他先前在果然居劈柴、煎药、招呼客人没什么分别。 想明白这一点后,秦九叶便越发觉得对方是个怪人。 她自己也会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忙前忙后地度过一天,可她是为了银子。李樵又是为了什么呢?从前他或许是为了留在果然居,可如今在听风堂他也依旧如此,这不禁令她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或许他当年为报私仇混入方外观,每日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时间久了养成了一种戒不掉的习惯,如今不论到了哪里也都是如此。 总之,如今的听风堂里,最清闲的人便是老秦同她自己了。 若非这次意外重逢,她同老秦往往数月也见不上一面。这次见了,本该坐下来好好叙叙近况、亲近一番,可不知为何,反而没了话聊。加上那日很是不愉快地吵了一架,如今更是两两相看无言,一整日下来也说不上几句话。 其实自她落脚丁翁村、开了果然居后,她同老秦常常便是如此。匆匆见面,交待几句,互相埋怨一番后又匆匆分离。 不见时惦念,见了后憋气,争吵完后悔。 她不知旁人家里是否也是这般相处,只觉得近来自己越发陷入这死循环之中。加上两人本都是勤奋到闲不住的人,如今被困在一处、每日却无所事事,更是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老秦只闲了半日,便从金宝的药箱里翻出些莱菔子,花了一天时间将后院辟出一小片地方,开始在院里种起萝卜来,白日独自一人在地里忙活一阵便开始背着手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不知何时又看上了唐慎言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兰草,似乎是想腾出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盆、全都种上萝卜,教唐慎言察觉后,两人又能在院中吵上半日。 而秦九叶多数时间都将自己关在那堆满破烂桌椅的偏房里,摆弄摆弄药草、研究研究医书、末了配一配李樵的解药,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果然居被耽搁下的生意,一天时间倒也很快便过去了。 如是这般过到第三日,不止是秦九叶、整个听风堂里的人都觉得那姓邱的督护许是早已忘了这一堂人,直到这第三日晚上。 入夏后的蚊虫越发猖獗,白日里趴伏在天井旁的草丛里,一到黄昏开始便成群结队地出动扰人睡眠。 秦九叶割了房檐下的艾草,晾干后留着晚上烧,结果烧到一半院墙外竟然窜进来一个人,情急之下还踩坏老唐两块瓦,众人这才明白:所谓的风平浪静都是假的。如今的听风堂从早到晚都有人看守,就算只是房头冒烟,也当下便会有人进来查看。 看清了这形势,先前还有些忿忿的老秦再也没开过口,唐慎言也不再提茶馆生意的事,金宝不再张罗着要溜出去散心,就连杜老狗看着都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过了一晚。 第四日清晨,几乎一夜未眠的秦九叶早早便爬了起来,踱步到了那天井处发了会呆。 那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只鸭子,将唐慎言养在天井池子中的几只金蟾吃了个一干二净。那金蟾是他养了好几年、供起来招财用的,如今一夕之间全军覆没,直将他一个文人气得要抄菜刀将那鸭子剁了。 后来,秦九叶自然是把他拦住了。 她劝他莫要迷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不要被那姓杜的江湖骗子三言两语给带到沟里去。做人要活得踏实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