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油燃烧着僧衣。
院子里,赵良生和查和光坐在马扎上烤火。
赵良生手还在发抖,已经洗过几次,洗得白皙发红,皂荚让他身上闻不出血味。
查和光盯着火盆,拿着树枝扒拉,把里面的布料烧的更均匀一些。
赵良生坐在他旁边,半个后背对着他。
查和光拨弄盆里的木炭,一边慢悠悠淋油,一边问:“所以,你用高尧辅自己的匕首,又捅了他一下?”
赵良生应了一声。
把手里拿着擦了半天的帕子也一起扔到火盆里,他的目光时不时看向院外,仔细听着外面的车马声。
查和光用木枝戳着帕子,看着上面的火苗,轻声说:“还是太冒险了。”
“没有别的办法。”
赵良生低声说,“的确有些仓促,时机太好了,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谁想得到在宝相寺动手?连僧衣都是偷的小沙弥的,若不是他清客花了那么多功夫,也没有我们的机会。”
“这下我们可以安心了。”查和光垂眼看着火苗,声音很轻很轻。
赵良生再次应了一声。
“是。以后用不着再担心有什么差错。高衙内死了,我大宋不追究死人的罪过……高太尉,你我父亲的官职,就都可以保住。”
赵良生压着自己微抖的手,看着院子门口说。
一条人命像羽毛一样压在他们心上。
并不沉重,但始终在那,拂不开。
查和光望着炭火出神,看着火苗一点点舔舐着僧衣,留下枯末。
“杀人是什么感觉?”
“杀人……感觉……人命真脆弱。”赵良生停顿了一下,语句放的很轻。
“你看那么熟悉,那么耀武扬威的人,就死在你面前,他没有闭上眼睛,瞪大眼睛盯着我看,就和看到脱光衣服的寡妇在前面跳舞一样。”
“那个时候,我不知怎么想起他纳的一个外室,是屠户女……”
“原来,高衙内的心也和猪狗的心一样,那么容易捅进去。”
屠户的身份和他杀高尧辅完全不沾边,但赵良生那个瞬间就是这么想的,思绪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查和光拍了拍他的肩。
“原本还想请你去吃炒猪肝,看来算了。”
赵良生笑了下,一直等到炭火盆里的僧衣烧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粉灰,他才松了松神。
最后的罪证也毁掉了。
查和光想起来:“你那个匕首还在你这?”
赵良生摇头:“被我扔进了水里。”
“庙里的莲花池?”
“汴河。”
查和光点点头,站起来松快松快,他弯腰把炭盆一脚踢进苗圃,随意翻了翻。然后去水井里打出两桶水。
“哗啦——”冲下去。
“看不出来了。”查和光把水桶放到地上。
赵良生点点头,推开院子的大门,看那些走来走去的邻人。
“不用疑神疑鬼。”查和光把他拉回来,把门关上,给他倒茶,“这件事要多简单有多简单,他畏罪自杀,贪墨的事平了。”
“那么些人一起贪的钱,他们巴不得有人全把罪顶了。”
“那账要谁出?”
“当然是他们掏,再就是……高伯父吧。”查和光面露同情,“死了儿子还要填钱,真凄惨。”
“禁军的军费又要压缩了。”赵良生说。
“那倒不敢。中秋夜禁军闹事是一次,这次高尧辅贪墨一次,高伯父已经连着办错两次差事,他没有再错下去的本钱。”
查和光说得不客气:“否则他这太尉就当到头了。”
赵良生皱眉。
“他这次是要贬职吧?”
查和光笑了一下:“或许吧,不过我看……童贯要回来了,高伯父也威风不了多久。”
提起童贯这个声名赫赫的大宦官,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他们父辈都是军中人,看不惯童贯的作态。
查和光更是讥诮,话里带着几分刻薄。
赵良生的手,不细看已经不怎么发抖,只是洗的还有些红。
他劝说:“前年童贯把西北羌人占的几座城池都收了回来,封了检校司空,奉宁节度使,若不是蔡相公拦着,官家还要授他开府仪同三司……我们私下里说说无妨,你在外面可莫要这样讲话。”
“我自然知道,又不是高尧辅那傻子。”查和光说。
“你知道就好。”赵良生喝着茶,觉得不爽快,从库房里拿出酒坛,倒进两人杯中。
酒气冲刷大脑。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压下杀人后的躁动和不安。
放下酒碗,赵良生声音低沉:“再等几日,等吊唁的人散去,我们去他家里,把那些银钱搬出来。”
查和光低头喝酒,压下翘起的嘴角。
……
……
“什么?”
查和光差点没压住声音,他瞪着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地窖,心突突直跳。
“钱呢?”
赵良生皱眉,“被高尧辅运走了?”
“他没事运钱干什么?”
赵良生又怀疑:“难道是被高家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