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明的脸捂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和鼻根露出来,他的眼睛很特别,眼角内嵌,眼尾大开,比寻常的中原人深邃许多,皮肤也略黑,不像晒出来的,似乎天生如此。
智远不让他喊“师父”,但澄明却丝毫不让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智远也不能将其封堵,也就懒得再管了。
“师父,你又收徒弟了,他的父母也是你所杀?”澄明说话的声音很低沉,似压在嗓子里的闷雷,还略微带着点奇怪的口音……就此种种推断,这位澄明兴许不是中原人。
慕云深转眼想起一件事来,阮玉的反应虽慢他一筹,却也紧随其后。小姑娘心里不忿,想要冲出去讨个公道,却又想起来身边这两位于她如命,她一出去,便失了庇佑,能逃出去便罢了,要是逃不出去呢?
阮玉纵使再冲动,此刻也只能压一压,缩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静观其变。
小姑娘和慕大公子想起的,便是当年那以童子供邪魔的国度——智远嘴硬,说不曾救下一个孩子,但以他的性子,哇哇大哭的婴孩儿放在托盘里四脚朝天,他不抱起来逗一逗才叫怪事。
命是和尚救的,父母也是和尚杀的……这笔账,算成了澄明的心魔。
“师父,时至今日,你是不是日日后悔夜夜嗟叹——倘若早知如此,当年便该将我弃之不顾,否则你的落伽山也不至于满门尽灭。”
澄明这话就像在置气,但里头透出的凶险,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落伽山灭佛与他恐怕有千丝万缕的牵连,又或者他根本就是罪魁祸首。
智远竟然没有暴怒,他的目光就像一泓清泉,不惊不扰的往下收敛着,嘴里也不知念着什么经,不管澄明说什么,一概不予搭理。
他的话虽说多不过年少气盛的萧爻同阮玉,但真要吵起来,和尚特别能扯,天南海北,古往今来,但凡能抓住一处,他便能说的萧爻和阮玉都哑口无言。智远现在不愿意开口,怕是觉得澄明脑子有点问题,说了他也转不过弯来,还不如三缄其口。
智远倒是安泰了,继续他的阿弥陀佛,许红菱站在他的身边,平白也遭了这一顿的唾沫,打心眼里冷哼一声。
“当日没能杀,不过是看你年纪小,还没有杀的价值……”许红菱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有种不经意的气人,“你知道市场上卖猪么?也都是养大养肥了再卖的。”
“……”想必澄明照在蒙面巾以下的脸,早就咬牙切齿狰狞可怖了。
他忽然抬起手,四面八方的□□在最短的时间里又紧上了弦,似乎顾不得从鹊吟轩中四处逃窜的人,又或者,只是这里头根本没有他们要找的人——澄明一声令下,所有的箭尖,都对准了智远和许红菱。
许红菱的眼尾一眯,颇为嫌弃的从智远身边飘开一点,“我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智远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就不要挑了,和尚也就是老了点柴了点,当年也算美男子……”
阮玉身在数丈外的黑暗中,也给恶心的一口胆汁。
如此堂而皇之的无视,澄明也不计较,因为他知道,只要□□在手,这两个人不过是天罗地网中挣扎的飞蛾,待会儿便会死在他的脚底下,根本不用太过在乎。
话是这么说,澄明泛红的眼睛却始终死死的盯着智远,当中暗潮涌动,似山雨欲来。
“放!”
尖锐的弦声将寂静切割的粉碎,许红菱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块流动的红色丝绸,箭雨就算再密集一倍,她看上去也显的游刃有余。
但其实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利箭在机簧的推动下,速度简直快的惊人,远比顶级的弓箭手还具威胁,就算是许红菱这样的身手,也只能勉强闪避,而这样的闪避更是不能依靠眼睛,四面八方具是重影——眼睛反而成了一种累赘,
相较于许红菱的避重就轻,智远就显的不是那么明智。他的禅杖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扬起一阵薄灰,竟然以力杠力……他手掌上的伤再次崩裂,转眼之间血流如注。
但也是这样的硬抗,使得每一支射过来的箭都会有些许偏差,许红菱落脚在这些偏差处。不仅如此,这样的偏差似乎越来越大,就在澄明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小臂粗细的箭,竟然“笃”一声,钉在了他的脚底下。
“住手!”澄明一声厉喝。
然而已经晚了,第二批的铁箭早就搭上了弦,卸力不及,蝗虫般扑了下来。
智远手中的禅杖一横,这些箭忽然就变成了随波逐流的茅草,居然调转方向,不是向着人,就是向着另一方的□□,转瞬之间数十架小□□去了一半,剩下的更不敢轻举妄动。
阮玉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安分下来,手脚出了一层薄汗,这才明白,和尚与她动手,也不过用了七八分的实力,剩下的两三分,只有将他逼到绝境时方才见得到。
阮玉对智远只是一知半解,但澄明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他甚至没有归咎于自己的指挥不当,而是淡淡道,“师父,你果然老当益壮。”
“不敢不敢。”智远从洗得发白的僧袍上撕下一条布带,将手上的伤口十分粗鲁的绑好了。他光可鉴人的头顶至眉上,甚至瞧不出一点费力的样子,莫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