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动静是从子时开始的。
并不大,似一声轻巧的金鸣,骤然融入黑暗中。慕云深虽然浅眠,但受到身体的拖累,并没有立即清醒,反而是其他人经年累月的练武,转眼有了相应的动作。
阮玉从自己的房间翻出来,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里衣,匆忙间只来得及将外裳披着,从窗户处窜进了慕云深的卧室。
倘若那声金鸣离的远,还没有引起慕云深的警觉,那阮玉进来的动静,总算将他吵醒了,慕云深侧卧面向墙壁,手伸入枕头底下,握住了良人的剑柄。
“慕哥哥,是我。”阮玉小声道,她知道慕云深疑心重,所以还未靠近,便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外面不知道来了哪方人马,和尚去看了。”
他们在鹊吟轩中能保这几日清净已经是破天荒了,赵明梁非无能之辈,不可能总放着不管,照慕云深的估计,本该再早两天。
“有干系的往东市走,没有干系可以留在西市,但别待在这儿……”黑暗中,慕云深的话音压的极沉极快。
随即第二声动静也有了……“铮”一声,像闷雷,这次离的更近,阮玉的耳中几乎嗡嗡作响。
“快走!”慕云深的病态似乎在这瞬间一扫而空,呈现出阮玉不明白的震惊,“后院拴着小红,骑马走!快!”
阮玉的脊骨忽然绷的好像一根弦,额头上随之渗出了冷汗,也管不上姿势好不好看了,直接抱起慕云深往楼下一蹦,终于能明白这份震惊源于何处……
她辨认出了那声闷响——是军中惯用的重型□□,一箭下去莫说是人,连墙都能透穿。
可见赵明梁这次是下了血本。
他们住在二楼,柳白瓮却因为身体不便,安排在一楼的房间,阮玉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倒是闻到了智远身上独有的檀香,便也没再担心——这些人里,反倒以她武功最为低末,只要顾好慕云深和自己,就算力所能及了。
又一声响……阮玉和慕云深已经在十丈开外的墙角掩住了身形,一排排身着黑衣的暗卫在夜色中团团围住了鹊吟轩,每五到六人身边便有一个拆解下来,便于携带的重型□□,其中为主的那架已经搭造好了,正对着鹊吟轩的大门,不管出来的是谁,都能血溅当场。
这种□□一般针对的是大型船只,西北边境上都很少用到,瞄准度不够,但机械力极强,也分大小两种体格。
大的需要三到四人方才能动,小的两人绰绰有余,其中小□□也比寻常环臂的机簧大出十几倍,是近几年方才真正建造起来的,牺牲了一部分的力道,提高了精准度,一旦被其咬伤,大□□随即跟上——连船都能凿沉,血肉之躯如何能防?
“铮”——
鹊吟轩精巧的架构忽然被一道利箭自腹中穿过,整栋木楼晃了晃,竟然不见颓势,在苍凉的月光中耸立着,旋即数声崩弦,就在鹊吟轩即将要被钉穿在地时,它那斜削的屋顶上,居然依稀站着一个女人。
大红色的衣袍不像婚嫁而像索命,她分明长的很美,细长的眼睛绵里藏针,单单往下一扫,便有种独特的遗世独立,箭尖上洒满的月光好像一瞬间全进了她的双眸中,阴冷凄寒,腥风血雨。
上下对峙着,从鹊吟轩中不断的跑出来人,方才那一箭已经惊醒了大部分的房客,剩下的已经永远醒不过来了。
那经年累月的木骨架子上泛着温玉一般的暖黄,上头鲜血淋漓,两三个人的手脚只不过撞在那根巨形的“箭”上,便全数折断,白骨从皮下支棱出来,人还没有反应,不知道喊疼。另有几个当时正在二楼吃宵夜的,当场贯穿了胸膛——甚至有些撑不下,其实只有半边血肉还粘在箭身上罢了。
许红菱的脸色极差,隐隐像是怒火中烧,临风立着,俯视这帮暗中做鬼的黑衣人。
“老娘的地盘可以死人,钱也要给足了,东西可以坏,但店不能坏……各位在我的地盘上行事,可有问过我……”
话没说完,也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忽然放出了小□□上的箭……破空的声响从许红菱的左侧传来,她看都不看一眼,脚仍在原地,身体往后一倒,那小臂粗细的箭落了空,正对着旁边火器行而去,“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半晌才算停了下来。
火器行里没人吱声,倒是窗户开了小缝,似乎在掂量局势。
“住手!”领头的黑衣人是个秃子,他好像怕暴露身份,所以头上也欲盖弥彰的箍着一层黑布,整个的贴合着。
许红菱似一团云雾飘了下来,整个人轻盈的好像一根羽毛,人就站在大□□的箭尖上,能拉满大□□的力士臂上忽重千斤,整个人刹那间气喘吁吁。
“桃花娘子以轻功著称,在江湖上从不出手,你若要走,我固然留不下你,但要救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秃子的这句话就像是什么暗号,旋即铺天盖地的箭雨笼罩而下,全不针对许红菱,鹊吟轩却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哀嚎声转眼之间充斥了整个西市。
许红菱的面色发沉,眼眶处因为愤怒,已经染上了一层绯红的薄晕,那些箭被一根突然插入的禅杖挑开少许,智远轻声念了句佛号,右手转瞬鲜血淋漓。
他的武功纵使天下无敌,肉身凡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