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巡逻卫兵时,偶尔隐在树丛中停留,就这样足足跋涉一个时辰,竟然丝毫不见疲态。 从山巅向北方眺望,城楼矗立在夜色里,巍巍然,绵延不绝。 楼上亮着火把,忽明忽灭的火光,照出城楼上巡逻的兵卒,他们手中的枪矛闪烁寒光。 城楼下面,东南西北四个海池错落点缀,夜色融入水面,漆黑如墨,月辉洒落,照得水面银鳞闪烁。 丛丛簇簇的花草间,流萤飞舞,一条丈许宽的水流如同巨蟒般蜿蜒,连接四个海池,水声潺潺,穿过城墙,流向宫外。 这就是清明渠,而玄武门坐落在清明渠出水口附近。 高大的墩台、宽大的门道、东西飞廊、东西两阙和左右马道,由曲尺型的飞廊连接在一起,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玄武门,足足有二十米高,相当于七层楼的高度。 在山巅上眺望片刻,那人转身朝着山的另外一面行去。 没多久,已钻入一片竹林。 竹林茂密,月辉洒落,映出婆娑的竹影,竹影间,忽然现出一片黄墙。 那人立刻加快了脚步,沿着墙根走了没多久,转眼已经立在朱红色的山门前。 云栖瞥眼望去,山门上挂着门匾,黑底金字写着:“守城院”。 那人却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观内没有灯火,四下黑漆漆的,看不到半个人影,只听得山风吹动屋檐下的铜铃铛叮叮当当地乱响。 而山道旁高树苍天,月华透过林梢,在树下杂草间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这里荒凉残破,在这凄冷的月夜,不像道观,倒像狐鬼的居所。 他却不慌不忙地走着,脚步声惊动了什么,在乱草间穿梭,发出阵阵窸窣的声响。 云栖禁不住地搂紧那人。 那人转了个弯,拐入一间石洞。 石洞依山而建,呈半球形,石壁有些渗水,潮湿处覆了一层绿苔。 最里面点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忽闪着,依稀能辨出靠着石壁搁着一张掉漆的朱红色供桌,桌上供奉着道家神仙的金身。 那人终于将云栖放下,自己则燃了三炷香奉上,人跪倒在地,口中呢喃着,朝着神仙磕了三个头。 云栖没敢动弹,眯着眼打量着他,心中纳闷,“求神拜佛,他这唱得是哪出啊?” 忽然,他转过头来,笑了笑说,“青莲仙子,诺德仙师,云薇,云栖……越来越有意思了,给我说说,你究竟是谁?是人是鬼?” 哎,不用装睡了,早就被人识破了。 云栖干脆盘腿坐起,右手杵着脑袋,一双眼睛死盯着那人蒙着黑巾的脸,还有黑巾之上那双熠熠的墨眸。 那双眸子如鹰鹫锐利,无论他盯着谁看,被盯着的那个都会觉得很不自在。 然而,当他的目光移向云栖时,立刻变得温柔起来,里面交织着思念与柔情。 就这样对视了数秒,云栖终于败下阵来,脸一红,偏头望向观外。 口中却忍不住讥诮:“你的女人实在太多,多得你的好记性也不管用了。” “在我心里却只有一个。” “只有那些傻女人才会信你,同样的话,在床笫之欢时,究竟说了多少遍,恐怕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真是爱吃醋……“你就是这么看我?” “不是我这么看,这是事实,众所周知的事实。对你来说,这也很正常,大名鼎鼎的秦王,当然不是某一个女人的秦王,而是天下所有女人的秦王!” 他紧抿着唇,盯着眼前裹着华锦的女子。 石室里光线黯淡,然而烛火下的美人却独有风味。 姿容依旧绝美,身姿仍旧曼妙,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却又透出一种不同以往的贵气。 那种贵气,绝不是靠金银珠玉堆出来的。 他忽然笑了,手一探,从怀中摸出一个人像。 那是一个女人。 月华如水,沿着人像披散的柔发滑落,女子的曲线、发髻上的兰花白玉簪,还有裙摆上花姿妩媚的醉玲珑…… 人像轮廓分明,线条柔和而优雅,看上去就像是活的。 云栖心间一颤,目中悄然蒙了一层泪花,喃喃:“这是你刻的。” 他苦笑一声,“我第一次刻,想你的时候,就一直刻,一直刻,才开始,刻一个要好几日,现在很快,一天就能刻好,刻好了,你好像又重新站在我面前,你喜欢吗?” 云栖点了点头,泪水跟着滑落脸颊。 她还要把身体还给伊达吗? 她说过要还,可是,现在她突然舍不得了。 他咧嘴一笑,递了过来,明灭的灯光下,拿着人像的手指修长,却满布刀片划过的伤痕,深浅不一,一刀刀刻在他的手上,却又同时一刀刀地划在她的心上。 他柔声道:“送给你,祝你能够遇到那个人,他的生命里只有你,你的生命里只有他,你们会有一大群孩子,一直幸福地生活着……在很久很久以后,如果你还能记起我,就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