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二环胡同充满了岁月的沉积,从脚边匍匐的一块苔藓,到墙顶打结的一团电线,以及来来往往的国旗车。 对于外人来说,这里充满了神秘又肃穆的气息,但对于年少的卫祈来说,这里的回忆太过复杂。 “回来了,过来吃饭。”母亲把一荤一素摆在桌上,见到他随意地坐上主座,书包被扔在桌腿边,“阿祈,坐这边。” “为什么?他回来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拉开一旁的椅子,“你坐这。” “规矩多。” 他冷脸甩了三个字,便叛逆地背起书包,气势冲冲地走上楼去。 片刻后,他又蹬着人字拖下来,迎着母亲平静的面容,什么气都消了。 “今天有人惹我们阿祈生气了?” “没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饭菜,心里打算着怎么跟母亲提这件事。 “难道是小测试成绩不好?” “也不是。” “那就是你有事瞒着我。” 母子相伴十六年,他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也不算吧。”他紧张起来,嘴里的白米饭也索然无味。 “算还是不算,你得先说。” “就是……招兵办来我们学校……” “不行。”原本平静温和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副面孔。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攥紧了手里的木筷,声调冷了下来,“你必须把大学读完。” “如果我不愿意考呢?” “那你就留在高中,直到你考上为止!” “那我考上之后,再去参军。” “想都别想!” 餐桌上的气氛陷入凝滞,身体渐衰的母亲与年轻气盛的儿子目光碰撞,彼此对峙。 参军对他来说是渴望,也是一件光荣的事,但他想不通为什么母亲会如此反对,如同他想不通她对父亲的忍让。 “你是担心我吗?”他稍微冷静下来,开始尝试理解母亲的苦衷,“我知道当兵很辛苦,但是,航哥能挺过来的苦,我也能受得住。” “方远航?你想跟他一样进特战队?” “如果我能通过的话……” “绝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再次将他的叛逆激发。 “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我再怎么样也要去试一试。”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从军?” “难道就你知道?” 他的情绪愈加激动,而她却开始平静下来,“一家人从军则不从政,从政不从军。你去从军,还不如考个文凭,帮助你父亲……” “又是他?你怎么十句话都要提一句那个男人!” 母亲的脸上骤然浮现出悲凉的神色,他从来不懂他们之间冷漠的婚姻,不懂新闻播报对父亲的赞美,不懂母亲平静无念的性情。 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领导,却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你这半辈子也是在帮他,那你自己有想过做什么吗?你的散文,你的诗集都堆放在仓库里……” “够了,阿祈。”母亲仿佛一个事外人,轻飘飘地打断他的话语,“高考之后,任由你选择。” 客厅的氛围仍未缓和,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有人不?卫祈小子放学了没?” “我回来了。”他走到院子里,给方爷爷开门,“您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我们家那小土匪请了半天假,打电话过来,问你要不要和他聊一聊。” “……先不过去了。”他僵硬地笑了笑,随即小声地解释一句,“我跟我妈吵架了,如果我逃得出来,我就过去。” “咳,那好吧。”老爷子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卫家的事,连忙帮他糊弄过去,“玲虹啊,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吃。” 两月后,方远航凑够三天假期,从军队赶回京都,便被卫祈逮着吐苦水。 “你说你哪次打电话回来我会不接?就那次,我真和我妈吵得太凶了。”他捧着五毛一杯的菊花茶猛喝一口,立马嫌弃地皱起眉,“老板,你这个菊花茶怎么不加糖?” “小伙子,已经够甜了,再甜就尝不出菊花的香味了。” “我反倒觉得加糖太多。”方远航打趣他,“我回来一趟不是鱼肉就是酒席,就跟你在一块得喝菊花茶。” “那你再点一些?龟苓膏或者西瓜汤,不能再多了。” “我请你,随便点。” “真的?”卫祈眼神一亮,扬声招呼老板,“龟苓膏,菊花茶,西瓜汤各来一份。” “还要菊花茶?” “我妈喜欢……”他话说一半,又烦躁地挠头,“算了,还是不要了。” 方远航觉得好笑,“你怎么想去当兵?” “我就该去。” “该?” “我自认不是什么栋梁,总得去试一试自己最想做的。” “你还年轻。” “你21,我16。”卫祈伸出三个手指,一脸认真地说,“我妈同意了我高考之后去参军,那我18岁进去,能不能在三年之内进了你现在这个部队?” “这么自信?” 他不说话了,喝了两口清甜的菊花茶,任由时间从狭窄的巷道里经过。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方远航父母七年前意外离世,方老爷子悲痛之下惹上中风,一病就是两年,熬过了最艰难的两年,他便到了合适的年龄——方家需要他扛起这个担子。 五年的从军生涯给他带来不少伤痛,失去了爷爷和父母的庇佑,他忍受不少冷眼和漠视,付出更多的血汗才踏入白狮特战队的门槛。 他还未来得及想象自己的未来想要什么,人生就只剩下这一条路。 方远航本来还想劝劝他尝试其他的可能,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