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孝,谁的信?”
课间休息,宁鹏宇跟着明孝出了教室,问道:
“是明义的吗?他说什么了?”
明义所谓来信,其实只是一张《为抗日告全国同胞书》,跟前几天校园传抄的那份没有任何区别。这份布告,校园告示墙上也曾张贴,但很快就被校方扯掉了。校方愚蠢又可笑的做法适得其反,布告内容在学生中流传得更广,成为平静的水面之下一股涌动不息的暗流。
明孝完全明白明义的意图,但他的自以为是,反而激起明孝强烈的反感。说及爱国,谁不爱自己的国家!难道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爱国者?难道只有你们,才是真正的教师爷、救世主?他涨红着脸色指着来信,看着打扮得像个假小子的宁鹏宇,气汹汹地说:
“他就这样的人,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宁鹏宇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平时,无论在班里还是课后,在老师和同学眼中,明孝的谦逊用忍是出了名的。鹏宇很喜欢他这性格,以为可以与自己互相补缺,彼此成就,然而,她知道明孝暗暗待见着瑶琴,也知瑶琴钟意的非明孝而是明义,她虽暗含情愫,也只得将自己当局外人、旁观者。默默地,她从明孝手中接过信,抽出那告示,似看非看地停了一会儿,将信塞回到明孝手中。
“不过就是个告示,值得你这么生气!”
“我就是看不惯。时时摆出个悲天悯人的嘴脸,好像其他人统统是罔顾家国的酒囊饭袋!”
“他这样做,没什么错呀。”
“他没什么错,那是我错了!他如此薄情寡义,半年多来,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好歹来封信,就拿张破告示让我们看,就只为向我们表明他还活在这个世上?就只为站在道德的高地,教导我们如何做?我们又不是傻子呆子瞎子,要他来指手画脚!”
明义本来一番好意,他却作这样理解。这哪里是他的本意!宁鹏宇知道他生气的真正原因,心里顿时有些委屈。她又有些心疼他,想将他从飘渺的幻想中拉回来,可说出来的话却背离了本意。
“这有啥?瑶琴收到的,也只有这告示。”
果然,她的劝导没有使明孝平静下来,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火气,这简直就是熊熊的烈焰了:
“瑶琴,瑶琴,他怎么不回来把瑶琴娶了!”
这烈焰也烧到了宁鹏宇,她一下子被灼伤了。疼痛使她无法再忍受,挥舞着双手,激动地冲他喊到:
“你醒醒吧,你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和你弟弟不是一路人,你和瑶琴不是一路人,你和继敏,和世农,你们都不是一路人。对,你说的对。你不是罔顾国家的人,你是个爱国者,但是我告诉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所谓的爱国家和他们根本就是两码子事。你爱的只是当局,是能给你显贵荣耀,是能给你高官厚禄,是能让你衣锦还乡的民国政府,他们爱的国家,是大好河山,是黎明百姓,他们才是真正的爱国者!现在,我总算完全明白了,你所爱的,没有别的,只有你自己!”
她气冲冲地转身,向教室走去。周围的同学们也都看着他们。她走出去好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眼里含着泪,冲着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明孝,大声说:
“我看错了你!我和你也不是一路人!”
上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都回到了教室,那里很快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独独明孝,还在那里站着。站在那里,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瓢泼大雨之中,浑身湿透,视野模糊,内心冰冷,手足无措。他低头看着弟弟的来信,纸张在他手中颤抖着。许久,他把那信封和告示一下一下撕成碎片,猛地抛向天空,看着那些揉碎了的花瓣飘扬而落。一时间,他的天空也成了令人眩晕的碎片。
又是许久,他长长吐了口气,咬咬牙,直直身,拢一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扭头向教室而去,把那些碎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