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二十三年的春仿佛来得格外晚。
虽然二月将尽,可仍是十分寒冷,寒风阵阵,日光晦暗。去年入冬时穿上的冬衣迟迟脱不下。
天气惹人生厌,种种事务也不让人省心。
许是因为寒冷,又或许是因为边境兵戈再起,过于劳心劳力,宫中皇帝本就不强健的身子每况愈下,不久便缠绵病榻,卧床不起了。
皇帝无法理政,又不曾立储,朝政大事便由众皇子并几位在朝多年,德高望重的老臣共同监管。
岳疏桐自然跟着段泓进宫住下。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岳疏桐常听着段泓同那些大臣商谈着军饷粮草、赈灾银两等诸多国事,看着段泓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人渐渐消瘦。
她有些焦急。此时皇帝的病情尚不见好转,若是段泓也倒下了,只怕会更加麻烦。况且她本就是为了照料段泓起居才跟着入宫的,段泓若是有什么不妥,也是她看顾不力。
更不要说,她还有一点私心。
在稷王府这几年,岳疏桐过得很是安稳。姐妹和睦,主上仁厚,再无所求。
身为乾魂,岳疏桐与段泓相处的时日比翠影等人更长。岳疏桐又常向段泓请教些诗书,两个人便比旁人更为亲近些。
天长日久,她的视线开始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段泓身上。心中竟涌起一种异样的情愫。
这情愫仿佛是冻土之下的嫩芽,虽还未能等来春风,却已经蠢蠢欲动,直欲冲破厚土。
在段泓又一次与几位大臣争论之后,岳疏桐陪着段泓回到贤贵妃宫中,趁着段泓喝茶歇息之时,她默默退了出去,独自去了尚食局。
这一日,段泓几乎水米未进。他本就因为劳碌而胃口大减,御膳房的人又只想着巴结,送来的饭菜,用料虽好,只是油腻,段泓便更吃不下去了。岳疏桐便索性想着亲自做几道清淡的菜。
到了尚食局,几位女官认得她是稷王身边的人,纷纷殷勤地上前来。
“姑娘到此,有何贵干?”
“我想借你们的炊具一用,为我家殿下烧几样小菜。”岳疏桐不卑不亢道,“诸位请去忙吧,我自己动手就好。”
女官们本想客气几句,见岳疏桐坚持,便都散了。
此前,岳疏桐在府中跟着陶妈妈学过几样菜,皆是民间的口味和样式。偶尔做来,给段泓换换口味。
岳疏桐只挑着几样简单的菜式做了,又熬了一点长生粥,装进了食盒,向尚食局众人道了声谢,便匆匆回宫。
段泓的寝宫中,四下寂寂无人,唯有灯影颤颤。显然是因为心烦,屏退了左右。
“你方才去哪儿了?”段泓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见岳疏桐进来,便放下了笔。
“我见殿下今日没怎么用膳,想着是尚食局送来的不合胃口,就自己动手做了几样。”岳疏桐上前,将纸笔收好,打开食盒,摆好粥菜。
“难为你有心。”段泓语气松缓,可眉头紧锁。
“有什么事,用完膳再说吧。”岳疏桐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端给段泓。
“你陪我用一些吧。”
“是。”
“今日殿下同几位大人争论,所为何事?”岳疏桐为段泓布着菜。
段泓叹了一口气。
“是为了对昂国用兵一事。昂国本就踞我大周边陲国土,如今更加变本加厉,若再不兴师讨伐,我大周君民如何抬得起头?可司徒熠却口口声声说国库亏空,不应再动刀兵,而那些腐儒,不敢和司徒熠作对,只会俯首帖耳!”段泓怒极,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到了桌案上。
“殿下息怒。”岳疏桐安抚着段泓,“宸王殿下难道没有同殿下站在一起吗?他同殿下交好,又与殿下政见相同,他定会认可殿下的主张。”
“司徒熠毕竟是大哥的母舅,他不太好在众人面前与之争论。”段泓无奈道。
果然如此。岳疏桐倒是毫不意外。
何止是因为母舅的身份,这司徒氏一族祖上是随太祖皇帝起事的肱股之臣,一百多年惨淡经营,早已是大周数一数二的望族,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轻易撼动不得。至司徒熠父亲这一代,更是把控朝政,连陛下都处处掣肘。
不过,这位大皇子虽有一半司徒氏的血脉,却仍得陛下看重,单看这“宸”字的封号便可知。他也确实有才能、有见识,有些事上,也很是强硬。可若是面对司徒氏,就会不断地妥协。若是家事,随他怎样,可国事焉能如此?
岳疏桐默默喝着粥,暗想着。
“父亲如今病重,还不知道几时能好。”段泓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面露愁容。
“殿下脱不开身,我明日替殿下去探望吧。”见段泓如此,岳疏桐心中不忍。
“也好,你且去吧。明日,还有赈灾的事宜要商议。”
两人不再说话,很快用完了晚膳。岳疏桐命人将碗碟和食盒送回尚食局,又守在段泓身边,磨墨铺纸,剪烛倒茶。直到四更天,两人才歇下。
未到辰时又起。岳疏桐为段泓穿戴好衣冠,嘱咐几位寺人侍候段泓,便带着两位侍女去尚食局取了参汤和燕窝,一路送到承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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