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皇叔,你在犹豫什么?我们应该立刻检查所有弟子申领阎王帖的记录。”唐怜月缓缓说道。
“……不,不用这么急,怜月,我们先叫上其他长老商讨一下……”唐灵皇道,汗珠从额角滑下,滑到脖颈。
唐怜月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已经查过了。最近一个月的记录,在昨天晚上,被福禄叔毁掉了。”
他的话语又轻又柔,但动作却迅速,横跨一步,拦截了几人的退路,手按在腰间的暗器袋上。
而众人中间的唐福禄,骤然被叫破这件事,瞬间变了脸色:“你,你怎么能私自查看……”
众人见到他这个反应,面色微变,唐福禄自知失言,连忙解释道:“我怎么敢害唐老爷子!我是为了一些,其他的私仇。”
他咬牙:“和唐老爷子无关啊!”
朱寒江悄然后退两步,他指尖带着一点乌黑,转瞬即逝,除了旁边的苏昌河,几个在争执吵闹的唐家人谁都没有看清。
苏昌河给了他一个眼神。
朱寒江微微点头。
之后的发展彻底失控了,有人为唐福禄作证,但也有人说唐福禄不论想害的人是谁,都是想要谋害门中手足亲友,理应受罚,还有人话里话外排挤发现真相的唐怜月等人。
最后还查出来了唐福禄为唐天禄平账,帮他清除异己的事情,接连牵扯到几十位长老和弟子,事情进一步更复杂了。
唐老太爷死忠派、贪污受贿团体、和稀泥中间派、骑墙派……三百年的世家,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也早早分裂成了好几个不同的派系。
刚闹了个开头,朱寒江二人就忙不迭地主动请辞了。
没了外人,关起门来,这笔糊涂账彻底从动嘴变成了动手,唐灵皇等几十名高手打得天昏地暗,他们都擅长暗器和毒药,都是杀人的技艺,根本没有留手这种说法。
当晚血流成河,死了十几个,关起来几十人,许多旧账被翻出来,过去种种被强压下去的无头公案,有了答案,但一切矛盾爆发的根源——最开始的问题,唐老太爷到底是谁杀的,反而没有人承认。
唐灵皇也身受重伤,强撑着为事情收尾,审问了十几人,却依旧没有找到端倪,关键人物死了,线索缺了一大块,似乎人人都有嫌疑,又似乎都没有动手。
看起来反而像是有人想要算计其他人,误杀了唐老太爷。
多可笑,唐老太爷的死,竟然可能是被误杀。
那动静极大,从下午一直吵闹到了天黑,又到了天亮,连客居院子都能听到。
听着外面鸡鸣声,天色蒙蒙亮。
某个少年郎也带着朝露,回到了某间小屋。
朱水云吃瓜吃了一晚上,基本没怎么睡,颇为慵懒地伸腰,打了个哈欠。
她武功高,只要想听,整个唐门大院里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粉衣公子带来了新茶,研磨炖煮,小锅咕嘟咕嘟作响。
他的动作很娴熟,大概是平日熬药研磨,经常做这种事情,举手投足带着舒缓的节奏,水雾蒙蒙,很是赏心悦目。
这种喝茶方法和平日不太一样,加了椒盐芝麻,八角桂皮等东西,最后煮出来的更像是某种特殊的汤。
他滤掉残渣,将成型的茶汤倒在青瓷碗内,青色和浅黄交相呼应。
鹅黄对翠柳,浅碧映新春。
巴掌大的小碗,盈盈不足一握,却好像装下了暖春的诗情画意。
朱水云浅酌一口,芝麻的香味很浓,里面的各种碎料沉在碗底,寒冬喝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汤,的确很温暖。
她吹散汤面上的热气,捧着杯子,嗅着那四溢的香气,忽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朱寒江端着杯子的手微顿,嘴角含笑,抬头看了一眼:“您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唐老太爷的死与您无关。”
没有否认,那便是肯定了。
“连苏昌河都没有想到呢。”她托着茶碗,轻笑一声。
“因为他不善医。”朱寒江微微摇头。
不善医,所以没发现最开始的端倪,也无从怀疑。
他目光染上几分犹豫,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第一次如此费心思。”
如果看唐门不顺眼,为什么不将它直接铲除呢?
反而拐弯抹角,费了这么大心思。
其实,直到朱水云刚刚出言询问,他才确定,这里面的确有对方的手笔。
他察觉到这个端倪的时候,以免出纰漏,特意拉着苏昌河转了一圈,便是打了主意,帮忙背锅收尾。
但他自诩医术高强,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朱水云垂眸,外面的初阳从纱窗透过来,在脸上留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