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时汉朝,泡茶还是一种时髦的生活方式,流行起来其实还不到一百年。 但是此时与其说是泡茶,倒不如说是煮茶。 先把晒干的茶叶制成茶饼,喝的时候再掰下一小块来,然后放在炭火上烤干,接着用器具研磨成粉末,最后再放到容器里烹煮。 烹煮的时候,可以加入各种食材,甚至还有加入大块的咸肉和鱼肉的。 所以茶在大汉不少地方被称为“茶粥”。 当刘贺在王宫里第一次看到这种被添加了各种食材的“茶粥”时,他从表情到内心都是全部拒绝的。 那个时候,刘贺立刻就在王宫里推行了和后世一样的新式泡茶法,并且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到了现在,这种新式泡茶法已经在昌邑国十几个县城流行开来了,而且正在向周边的其他郡国蔓延。 有时候,新事物并不难被接受,只要真的符合百姓们的“口味”,推广起来一点儿都不难。 李安定用漆案把炭炉、陶壶和茶杯端了上来就离开了。 接着,刘贺就亲自给王式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因为是晚上,所以茶泡得并不浓,但是茶散发出来的那淡淡的香气,仍然一点点在扶摇殿里氤氲开来。 正襟危坐的王式拿起了茶杯,一边吹一边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神色终于变得平和许多。 王式一杯一杯地喝着,刘贺一杯一杯地倒着,扶摇殿里的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 刘贺对于王式这个“便宜老师”,内心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 因为在这個世界上,以前的刘贺和现在的刘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在这偌大的昌邑王宫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所有人都与刘贺有关系,但是所有的人好像又和他没有关系。 不管是禹无忧,还是王禾,又或者是昌邑相安乐……大部分人都和刘贺保持着一种克制得距离。 而王式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他像极了家里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辈,虽然真的不会保持距离,但也确实是全心全意地为了你好。 在原来的世界里,刘贺把这种没有分寸的关怀当成是一种负担,但是在这个世界,却又让刘贺感受到了一丝温情。 如果有可能的话,刘贺当然愿意让王式成为自己的“助力”。 但是,王式的年纪大了,已经大到无法像禹无忧他们那样学习新的东西了。 他的迂腐之气对刘贺以后要做的事情毫无用处。 除了忠诚,刘贺看不到王式身上还有其他的优点。 所以刘贺对王式只能是敬而远之——尽量不要让他打扰自己的生活和计划。 刘贺以前采取的方式是躲着对方。 但是今天,刘贺打算摊牌了,随着时间一点点减少,他的计划非常紧张,那些可能会牵绊他精力的琐事必须要早点解决。 茶过三巡,王式抹了抹嘴巴,把杯子放回了面前的案上。 “殿下……” 王式本来是打算要继续往下说的,但是刘贺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王傅,我有一句话想要问您。” “嗯?”王式有些疑惑又有些欣喜,这是殿下第一次向他问政,他整个人都坐直了。 “殿下请问,老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傅呕心沥血多年,到底想把寡人教导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殿下乃大汉昌邑王,老臣当然想让殿下成为一个合格的诸侯王啊。” “那在王傅的心目中,我到底要做到什么样,才是一个合格的诸侯王呢?” “自然是品行方正,能治理好所领的诸侯国。”王式非常笃定地说道。 “寡人愚钝,王傅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刘贺的这句话可挠到了王式的痒处,他轻咳了一声,就又洋洋洒洒地说了起来。 “高祖之所以分置封国,是吸取了暴秦遭内乱外忧而无封国发兵救援的教训。” “所以一个好的诸侯王,最重要的自然就是要治理好自己的封国,奖耕织、劝农桑、明教化、分亲疏远、修甲兵……” 王式摇头晃脑地说着,却没有注意到刘贺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当王式说“修甲兵”几个字的时候,他自己倒是忽然停了下来。 这个老夫子好像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讲了错话。 “嗯,王傅说得很好,怎么不说了……” “这……” 刘贺倒是没有继续往下追问,而是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王傅,我去中尉府也好,去相府也好,去官田也好,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为了做到您口中说的这些呢?” “殿下乃一国之主,不可沉溺这些于细枝末节的琐事,否则和游乐宴饮别无二致。殿下应该居中调和,至于具体的事务,交给昌邑王和昌邑中尉他们去做就好了。” “王傅,您这是让我直接干预国政吗?” 去田曹犁地顶多算是癫悖贪耍,去指挥国相和中尉,那就真的是干预国政了。 私人关系可以好,但不能摆到明面上。 王式这次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这殿中现在只有你我两人,寡人想再问王傅一句,高祖以降,我大汉有诸侯王数百人,是英明的诸侯王活得长,还是昏庸的诸侯王活得长?” 刘贺所谓的英明的诸侯王,最后几乎都不免走上了叛乱或者“被”叛乱的路上。 “王傅不用回答,我来告诉您,是那些昏庸的诸侯王活得长。” “那您想是让我当一个短命而又英明的诸侯王吗?” “老臣……老臣……”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