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膳食,都是白胜男亲自喂到薛川口中,菜品也是他从前喜欢的,两人只谈过往之欢愉,其他的片字不言。
午后的阳光很是灼热,御花园中白胜男却卖力的扑蝶追鸟,以徐名越和依卢为首的宫人从未见过陛下这般轻松自在,不免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然而,薛川却捕捉到了她欢笑之余眼角的泪光。
死亡,如今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只是后悔没有在四肢康健的时候留下几笔书信向她告别,如今却是想写也写不成了。
陛下,你曾问过薛川,自觉亏欠李瑞和故国遗民,难道就不觉得亏欠你吗?
薛川是觉得亏欠的,但这份亏欠,无法说出,因为我知道,但凡我有一丝服软,你都会不顾一切,保我一命。
而我若不死,夏月宫变也好,刘氏夺嫡也罢,都将无法画上休止符。
日落西斜,散尽余晖的太阳如巨大火球,将橘红色的光芒普洒在大地上。昭阳殿的凉亭里,白胜男和薛川安静的看着日落,偶尔相视一笑,满是美好。
回到寝殿里,白胜男拿着织女们连夜赶制的藏蓝色衣衫想要给他换上,这衣衫上面用兽毛绣着黑色的蟒蛇。
黑蟒蛇是韩国皇室的图腾,所以这件衣服也代表着薛川的身份。
“好看吗?”
“好看。”
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又怎么不知她的用意和体谅,薛川扬了扬下颚示意她坐到床边来,自己则自言自语般道,“陛下,从前你总是问我小字是什么,我都是闭口不答,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低头自嘲的笑了笑,薛川望着她的眉眼,轻声道,“或许早就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是我假装不知道而已。我的小字是梧朗,因为比较绕口,叫着叫着就成了五郎,所以我叫赵学川,也叫赵五郎。”
四目相对,白胜男读懂了他的歉意和痛苦,释然的点点头,红唇轻启,道了声我知道。
沉默相对,薛川咬着牙、费尽力气想要再握一握她的手,却只能在被子白白用力。
他忽地笑了笑,用力的摇摇头才将眼泪从眼角甩落,但也仅仅是甩落而已。
“来,朕给你把新衣服换上,然后咱们用晚膳。”
白胜男心疼的擦了擦他眼角泪痕,哽咽道,“今晚我陪你喝杯酒……”
沉吟片刻,用尽全身力气,白胜男才鼓足了勇气对他道,“但你的那杯酒里有鹤顶红,你放心,剂量很大,不会很痛苦的。”
没有丝毫诧异,也没有垂死的挣扎,薛川露出如少年般明媚澄澈的笑容,干裂的嘴角满足的上扬。
“如此,薛川就谢过陛下了。”
白胜男素来崇尚节俭,今晚却下令将昭阳殿的红灯笼全部点亮。
艳丽的红灯笼散着昏暗的光,斑驳的交叠在一起,好似黄泉的接引之路,透着无限的凄凉。
晚饭时,白胜男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内殿,所以没人知道两人最后说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是以何种心境将和着鹤顶红的毒酒喂进薛川的口中。
只是深夜时分,从殿内传出了如哭如诉的《半山听雨》,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