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白沙镇的丧葬习俗,赵爸爸第三天就要送出去,如果放在家里太久,他不愿意走的话,对后代子孙不好。赵洛殷问小姨夫,那爸爸要送去哪里。小姨夫说,师傅算过了,说洛扬客栈后山的那块地跟她爸爸的生辰八字比较合适。 赵洛殷看奶奶哭得那么伤心,她想,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她的难过应该跟自己一样吧,这一刻,她觉得奶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苦命女人。 在爸爸送去后山的第三天,奶奶带着大伯和姑姑来了,他们说洛扬客栈那块地传男不传女,赵洛扬还小,不能继承,说那块地是爷爷留下来的,他们要把它卖掉。奶奶还是老样子,骂赵洛殷是个灾星,小的时候害死哥哥,现在又害死自己的爸爸。赵洛殷听了很难受,想到为她付出那么多的爸爸已经走了,她哭得说不出话来。消瘦憔悴的赵妈妈从房间冲了出来,她把爷爷以前写的遗嘱拍在桌子上,说,白纸黑字写着,这块地就是就给洛扬爸爸的,谁都不能动。 奶奶抬高调子骂赵妈妈,说别以为她儿子走了,他们母女就可以霸占这块地,说她活着一天这块地就不能给她们,她说卖就卖。姑姑又火上浇油说,因为赵洛殷生病,她的二弟不但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不少钱,现在人走了,把地卖了还能还债。 12岁的赵洛扬已经很懂事了,他知道他们都欺负妈妈和姐姐,他一个小孩也对付不了几个大人,他跑去找小姨夫,哭着说奶奶他们要把我们家卖掉。 小姨夫来了之后,没有动怒,而是好说歹说,劝他们先回去,这个事情他来沟通。 小姨夫很坦白地跟赵洛殷讲,白沙镇会慢慢变成,本地人搬出去,外地人住进来,他也打算为了两个孩子把房子租出去,搬去青溪住。他告诉赵洛殷,如果长辈们真的要卖这块地,他也没办法,因为爷爷那张遗嘱没有法律效力,而且赵爸爸在的时候没有办过户手续,所以这块地事实上的第一继承人是她活着的奶奶。这段时间赵洛殷住院,洛扬客栈几乎都是歇业,再加上赵爸爸走了,她奶奶可能想早点把房子脱手换钱。赵洛殷很难过,他问小姨夫,他们都是亲人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小姨夫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钱能解决很多问题。 没过几天,奶奶大伯又来闹,他们除了要卖土地卖房子,也要她和妈妈搬走,说赵洛扬是赵家的,他们会抚养他长大。看着赵洛殷长大的柳阿婆实在看不惯,扔下店里的生意来跟奶奶吵了一架,说她怎么那么狠心,家里的男人刚走,留下孤儿寡母已经够可怜的,作为老人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奶奶大声回呛说,她一个外人插什么嘴,她还活着,这个家她说了算。 以前,赵洛殷很喜欢去后山,因为她是喝后山流下来的山泉水长大的,可爸爸却因为爬到半山腰修水管摔下来而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现在她喝到的每一口水都是苦的,而这些跟她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们,一个比一个大声,他们看似都是为自己子女深谋远虑,可每一句都是在伤害自己兄弟的子女。 她心如死灰,如果他们要卖掉他们的家,那就随他们的便吧。她跟小姨夫说,她想带妈妈和赵洛扬离开白沙镇,去外面生活。 这一年,白沙镇的冬天,气温变化跌宕起伏,天寒地冻,冷得人直发抖,山上的草木都结了冰块,青溪江的水面雾气腾腾,那些若隐若现的青山,依然不老不语,那棵赵洛殷根本不知道年轮的老榕树像一位百岁老者无动于衷地听着赵洛扬抽抽搭搭的哭泣声。赵洛殷捏着妈妈写下遗言的那张纸条,愣愣地,呆呆地,看着渐渐消失在江面上的一搜渔船,她问赵洛扬,姐姐带你离开白沙镇,好吗?赵洛扬抽泣着说,同学们都说他爸爸妈妈都死了,他已经是孤儿了,姐姐以后也会嫁人,根本没人管他。赵洛殷说,我不会不管你,以后我去哪你就跟着去哪。 其实,妈妈会选择跟着爸爸一起走,赵洛殷早就有心里准备了。以前爸爸在的时候一直都是他撑起整个家,甚至为了保护妈妈和她,爸爸不惜跟奶奶他们翻脸,很多年都没有往来。爸爸不在了,妈妈没有了精神支柱,赵洛殷完全可以理解,所以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甚至知道妈妈已经走的那一刻,她没有流眼泪,而是拿起妈妈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纸条,冷静地给小姨打电话,她说:“小姨,我妈妈走了,她说,要火化,放在爸爸身旁,不入赵家祠堂。” 赵洛殷不知道妈妈是多绝望才写出这样的遗言,她甚至都没有交代她,好好照顾赵洛扬。赵洛殷第一次那么恨自己姓赵,她曾经很讨厌他们,可是她不恨他们,因为她和他们有血缘关系。她想,幸好以后,她如果结婚生小孩的话,她的孩子不姓赵,可赵洛扬的孩子会姓赵,可那又有什么关系,那是爸爸的姓氏。 很快,他们家门口“洛扬客栈”的门牌被拆掉了,他们在门口挂上“出售”。 在小姨夫把她和赵洛扬接去青溪的前一天,她又回去看了最后一次他们的家。那是她住了快23年的家,是爸爸妈妈的心血,是赵洛扬最快乐的童年记忆。她想,不管未来谁会买下这栋房子,她种的那颗葡萄树可以砍掉,因为那是土葡萄,其实味道挺酸的,可是爸爸种的那棵柿子树,它能长出很多柿子,可以做成柿子饼,很甘甜。她希望这棵树永远都在,守护着住在后山的爸爸。 赵洛殷曾经对许予觞说过对不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