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转过头,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的宋京杭正站在一尺外,他身旁鹄立着同年岁的小郎君,算不上什么摄人的面貌,不过穿着一身莺歌绿的杭绸长袍,衬得那肤色极白,这么一眼望过去,也是个温润的小郎君。
不过看惯了萧逸宸那样精瓷面貌的沈南宝,就跟处优惯了的大财主,那里受得了这样的粗茶淡饭,所以,也就只划了一眼,便垂了头施礼。
桉小娘子不拘着这些,只管瞠着目笑,“我们过来置办瓦铺,你们呢?来……”
她说着,拿手作出酒杯状,往嘴边倾了倾。
看得宋京杭连忙摆手,“并,并不是,我惯来不好这口,是因着家父不日寿辰,我听石复说这里有家十千脚店,虽用那破瓮榨成的黄米酒,但香气弥久浓厚,入口更是回甘,我便想着买来一瓮作为家父的寿礼。”
发觉自个儿语气急了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兜头彻脸的红了起来,一只手不住地搔起脑袋。
沈南宝抬起眼,见桉小娘子正茫茫然看着宋京杭,正要说话,便忙忙抢了白,“宋公子只管着同桉姐姐说话,都忘了同我们介绍呐!”
这话顺着凉爽的秋风,一霎吹得宋京杭醒了神。他朝沈南宝投以感激的目光,便拿手比了比一旁一径缄默着的人,“这是我的发小,石复兄,姓傅,名尧俞。”
不等宋京杭再话,傅尧俞先叉了手,朝桉小娘子作了揖,“想必你便是草芥时常念叨的平章知事家的桉姑娘罢。”
他有一口很漂亮的嗓音,不是泉水淙溶的爽濑,也非雾鼓晨钟的低沉,而是春风化雨似的融融,叫人听了打心底的愉悦,也为他平平的相貌增色不少。
不过桉小娘子并不在意这些,她只着意他说的话,着意他口中的草芥是宋京杭,宋京杭在他跟前时常念叨着自己!
桉小娘子嘬了嘴,“也就打过一二次照面罢了,哪能叫你这般胡嘴乱说的!”
说是这么说罢了,桉小娘子的脸却像那一撞会破的薄皮柿子,比谁的都要红了。
宋京杭也不遑多让,拿眼乜了一下同侪,便附和起桉小娘子的话,“桉妹妹说的是,他是误会了,我不是……我是时常念叨着你,不是,我不是……我是同他说你的摩,摩什么,就是那什么摩来着……”
越说越不成样儿,干脆在原地打起了结巴,最终啐了一句傅尧俞,“你不要乱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南宝在旁看得有趣,忍不住抿了唇。
也就是这当口,那傅尧俞一壁儿顺着他们的话应如是,一壁儿转过来头,正正瞧见了这浅浅一点弧度的笑。
说不上什么感受,傅尧俞只觉得头顶那片遮掩天日的彩旆被什么拨开了,所以透下来那么一柱光,打在他的胸膛上,鲜华的、耀眼的、灼灼的,烫得他心尖都发了慌。
傅尧俞忍着耳烧,重又俯低了身,“说了这么会儿子话,还不晓得姑娘您是……”
沈南宝屈了屈膝,“前日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郡王府二姑娘,就是我。”
这话说得不成体统,事后风月还问过,“姐儿,怎恁么说呢!小的当时瞧着那傅公子的样儿,都替他觉得尴尬。”
沈南宝正在屋里拓着珍宝阁要用的绣样,听到这话,连动作都没顿的笑她,“自己都还没活得恣意呢,就管起别人的感受了?”
风月嗫嗫的,“小的哪管他呐,小的是担心姐儿您,只怕到时候传出什么风声……”
从前怕着旁人的碎嘴子,那是因她无依无靠,没个硬仗腰子的,而今不同了,母亲的仇报了,那些委屈也受完了,还有他在,所以这名声好不好,坏不坏,能碍着她什么?
其实呢,她也揣着自个儿的小心思。
毕竟名声坏点,这日后说亲的人家就少了,她就不必整那些个麻烦事,也不必因推脱扫了人家的门脸子,这样就可以多陪他一会儿啦!
沈南宝越想越周章,拓起样也愈发的得心应手。
萧逸宸进门时,正正好瞧见她这般的轻松貌,想起杵臼禀告的那些事,本来就沉郁的心愈发的沉了,一双眼也暗得不见光,唯剩下一张嘴浅浅地勾起来。
“满打满算,我只不见了你一日,你这就改头换面,瞧着恁般的高兴!是出去遇着什么好事了?”
沈南宝不妨他陡然进来,吓得一激灵,手肘差点打翻了红泥炕桌上的茶,她忙不迭护稳住了,转头大叹着,“大哥哥,这进来,怎么没人通报一声的。”
萧逸宸哪能听不出她话里那些小埋怨,暗啐一声小没心肝的,却负起手,操着一副沉稳的声口道:“这是我家,我走哪儿不需那些虚节。”
虚节。
敢情这时候就不需要虚节了。
那她上族谱呢?
怎么又要顺应体统了?
沈南宝暗笑他的言之凿凿,却看破不说破,重又拿起画样来拓,长长‘哦’了声,“那大哥哥过来是有甚么事么?”
萧逸宸在她拉长的声调里有些挂不住脸,“没事不能来么?我听说你打算着开家铺子?就在那什么九桥门?”
这事沈南宝没掖着,何况这事早先就有他的一臂之力,遂回答得很坦荡,“桉姐姐选的,我去瞧了那处,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