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先前落了大权,而今重操旧务,彭氏做得比谁都兢兢业业。
前日才道要添人丁,翌日便买了一摞下人回来,竟还十分大方地拨了两个来荣月轩。
风月正伺候着沈南宝研磨,见到悠柔领了这两人进屋,小声囔了一句,“倒是冬水田里种麦子,怪哉了,从前可没见大娘子对姐儿这般上心。”
沈南宝瞥见她绷得笔直的一张嘴,似乎在忍耐着后话,并没理她,埋着头蓦地把笔运了最后一捺,然后取了镇纸迎光细览。
“身语意业无有疲厌。”
她咀嚼着,叹然有声,“倒真如是,誊完只觉神清气爽,手腕也不酸疼。”
这般神在在的感慨罢了,沈南宝复递给风月一观,“你瞧瞧,如何?”
娟秀的小楷,虽不及大刀阔斧的豪迈,临篇却另有一股子的脉脉温软。
风月迟疑着点了点头,满腹纳罕地只道了一声好看。
沈南宝似不甚满意这样干巴巴的一句,踅身问向悠柔,又得到如出一辙的答复。
沈南宝不由抚笺长吁短叹,“谁问字,我是问这佛经的内容……也罢了,你们目不识丁,叫你们来看倒是难为你们了,我自去找找懂行的来看。”
风月老神在在地拿手抵着下颌,沉吟,“懂行的?那岂不是容小娘?阖府上下也只有她懂了,上次老爷从殿前司回来,可不是因着这个,老太太让容小娘打点除尘的,不过没想萧指挥使也一道来了,倒白费了那一番布置。”
“这谁能预料?要怪得怪那报信儿的人,只道老爷回来,不说指挥使也跟着来。”
沈南宝说着往纸上吹了吹,那墨还透着水,衬得字字乌黑发亮,像姑娘春日下顺滑如瀑的发。
风月掖起手昂了声,“可不是怪那报信儿的荃子,小的听闻那日过后,他便被老太太罚了掌嘴,足足二十下,脸肿得老高了还渗血,听说还打掉了几颗牙,如今说话都漏风。”
风月说着说着,哆嗦了起来,又开始感喟起容氏念佛的性儿来,“到底是镇日礼佛的,心肠软得一塌糊涂,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展露本领,却叫这荃子搅合落了空,容小娘非但没怪罪,还替他在老太太跟前求情,让荃子继续报信,怪道府里上下都不怎么待见她,这面团似的人,谁不想捏捏?”
沈南宝抿了抿嘴,笑得有些晦涩。
跑腿报信的,没了嘴,日后多的是错处。
一件、一件的惩罚挨下来,就跟慢慢剥皮一样,熬到最后一刻,见着心被剖出来只觉得解脱。
沈南宝抬头望了一眼悠柔,很快收回了视线,曼应道:“没办法,家生子,命捏在主子手上的,能怎么样呢?”
风月这时有些庆幸自己的身契是捏在沈南宝手上,而不是沈府,不然,今后的日子都是不见天光的。
沈南宝见上面墨迹由浓转淡,映着天光微微发灰,信手拿了镇纸捋了捋,方卷起来,收入勾云纹珐琅卷轴中。
这样过后沈南宝才抬起头,看向案几三尺之外的两个丫鬟。
顶着浓眉大眼的是方官,打着寒颤不敢抬头的是闻蝉。
旁的不说,彭氏取名倒是有一手,竟比画匠手中的笔还描绘得惟妙惟肖,叫人听了便过目不忘。
但往常作耳报神的,要得就是不起眼。
取这样的名字,诚心让她注意着?
沈南宝纳罕着彭氏的用意,却吩咐二人去做了庭除。
毕竟那些个下人做纸鸢鹞子做得昏天黑地,一刻都来不及洒扫,前日又下了雨,打得一院子残花败叶,堆满了腌臜物。
再不打整一番,只怕这院子又如先前那般,叫人远远瞧着就觉孤冷清寂,有冤魂在作祟。
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伴着呼呼的风,刮进来一阵尘雾。
沈南宝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好容易止住,那鼻尖又痒得厉害,沈南宝便又揉了好几下鼻尖。
去放叉竿闭窗的风月回过身见到这景象,皱紧了眉头,“姐儿,这怕是鼻痔犯了?”
沈南宝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从前有鼻痔这岔儿。
不过后来她嫁到北郡侯府,陈方彦便四处替她寻大夫找偏方,几番辗转终于给她治好了。
以至于重生回来,她都忘了,理所应当地觉得不过是被风扑痒了鼻…………
那边悠柔有些好奇,“姐儿有鼻痔吗?”
风月不好气地瞥了她眼,想起她是殷老太太的耳报神,便阴阳怪气地哼了声,“可不是,姐儿腊月生的,天儿又极寒,便着了凉,一直反反复复落了这根儿……”
“你说这个做什么?”
沈南宝打断她,微拧的眉头在看向悠柔时松落了下来,“小毛病,养养便好了。”
说着,沈南宝去了黄花梨木透雕花鸟图镜台,从抽屉取了象牙雕花卉粉盒,给面上傅了薄薄粉黛,“替我更衣罢,免得去迟了,耽误了给祖母熬药。”
风月和悠柔两人这才伺候起沈南宝洗漱,替她着了件翠池花边对襟。
又一如既往的,沈南宝叫风月只顾在屋中除尘,不必碰书案,然后领着风月去了后罩房,熬完药后拿了卷轴去向沉香轩。
风月瞧见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