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伊气不过,披了褙子拔了鞋跟,因没禁步碍事,几乎是一骑绝尘地摞到了彭氏跟前。
彭氏被她这一猛然出现,吓得剌剌抚胸,“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要把我吓死过去不成。”
沈南伊犟着脸,看着又一箱越进来,“母亲还问我,母亲莫不说说这是做什么?那沈南宛再怎么不就是个庶女,值得这么大办?还要你自掏腰包!瞧这架势,怕是要比过我当初的及笄礼去!”
彭氏当初千辛万苦生了这么个女儿,后来又因着顾小娘那事亏损了身子,将养了经年也没再怀上一子,如今年数上去了,祈求再有个儿不能够了,便一心宠溺着她。
宠溺之中不乏带点希冀,企图她不争馒头争口气嫁个好人家,她也跟着水涨船高,日后就算倬哥儿接受家里主权,也不会矮容氏一头。
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伊姐儿如今越发不成规矩,也看不清着头,只顾眼前利益。
前几次伊姐儿因沈南宝吃的亏,不便是那样么?
那种秋后回想,明白了对方的企图,却又无法说出口计较的窝囊,直叫人心头憋屈!
让彭氏都忍不住想拎着她这个女儿的耳朵啐骂一通。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再气,心底儿那些污言秽语的诘责也得绕一绕,免得因了旁人间隙她们之间的情分。
想罢,彭氏嘴角牵了牵,让下人将装满珠玉的箱笼抬进去,这才转头,深深看着沈南伊,“你这孩子,你未来可是要做主母的,端稳持重,落落大方,怎么能拘泥于这些小钱和那些奴籍计较?”
沈南伊几乎觉得自己听岔了。
这么些小钱?
这一箱箱的,怕不止几百两这般简单罢。
彭氏却不愿意同她这女儿细唠,免得她这女儿又管不住嘴打草惊蛇。
她抬起头,看到云翳堆在天边,厚厚的,倾轧在头顶上,明明是一种抑郁不得抒的壅塞感。
彭氏却有‘临阶前盈尺之地,倚马可待而扬眉吐气、激昂青云’之快,她舒然地眯起眼,语气松快,“你前个儿不是说你祖母削减了人手,害得你行事多有不便么?这次大办必得不少人,赶明儿我便去牙婆那兜售些贱奴回来,正好拨一些给你。”
沈府眼瞧层楼叠榭,干云蔽日的,实则五面透风,前脚彭氏方派人打点库房,后脚风月作了耳报神到沈南宝跟前咬。
言讫还微有些感喟,“这能不被人芥蒂的活着就是好,但凡撑个笑脸,吴侬软语几句,便能得那个真心,叫旁人实打实地为你计深远虑。”
沈南宝听罢舔了舔笔,看到砚台依然干凝,复望一眼拿着墨块在砚台里还千回百转的风月,叹了口气,“风月,施点清水,快干了。”
风月这才如梦初醒,拿着小盂掺水。
悠柔便是这时捧了诸类茶具进来。
红泥鼎炉,汤瓶、青竹夹、茶碾、拂末……
风月见状颇为惊讶又颇为欣喜,“姐儿,您要斗茶?”
沈南宝‘嗯’了声,头也没抬地又把笔舔墨,吩咐悠柔将茶床临窗摆上,待得最后一笔运完,挽袖罢笔,拈了三炷细香默默祷告,方跽坐在茶床前,取了三才杯、茶钤等用具来涤。
悠柔不如风月耳濡目染,不知此情此景要帮衬什么,只能静静退到一边,观望着风月递去一饼园茶。
沈南宝接过,便拿银锤隔纸敲碎,又放入碾中研磨。
清风入户,拂得一室珠帘乱摇,光影破碎,落在那汤瓶滚沸的水中,像个透明的壳子将其罩在里面,兜住一干的氤氲茶香。
沈南宝稍捻了一点放入煮沸的水中,见茶沫飘浮,正值火候刚好之刻,便击入茶膏。
在不请自来的沈文倬眼花缭乱中,转动茶筅点水。
茶盏边沿不断起花犹雾滚滚。
这便是所谓的‘战雪涛’。
他上一次见时,还是在北苑御茶见新,林下英豪斗美时远远见过。
当时只觉得此举只应天上有。
却没想到他这个五妹妹能够将点茶运至如此玄妙的境界。
沈文倬抬起头,看向坐在窗边的沈南宝。
嘉树葱茏,交相掩映着那丸红日,忽而一阵风来,摇摇落落,晃出夺目的天光,映在沈南宝丰腴净白的脸上,轰然炸碎出万道光芒。
沈文倬一颗心便如星落云散,不由牵着脚步后退,撞上门槛踉踉跄跄,跌了个大跤子。
惊得屋内三人纷纷侧目。
沈南宝有些讶然,“三哥哥?您怎么来了?”
她说着撂了茶筅,抻了衣衽起身。
纾华离槅扇较近,便和风月一前一后地赶过去扶。
风月一面扶,一面还嘟囔着,“这些下人愈发混蠹了!三公子来都不通传一声。”
沈文倬有些讪讪的站起身,兜头彻脸的红让他声音也嗫嚅了几分,“我方进来没瞧着下人,唤了几声没人应,怕五妹妹出事,便没管没顾冲了进来,倒失仪得很。”
说着,他握拳作揖。
沈南宝连忙拦住他,“您这是担心我,是情真意实的表现,三哥哥何须道歉?”
风月却拍了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没人,那些下